上那儿去,边吃边聊,学生也就在京城呆几天,还要出远门,这一走还不知何时再回来。老师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学生。”
云轻庐无奈,只好随着冯紫英往前走了几十步,冯紫英却拉着云轻庐进了京城最大的淮扬菜馆——琼花楼。
“你这朋友够强的,这琼花楼可不一般哪,好手笔。”任是云轻庐向来清傲,也不得不对琼花楼的老板赞叹几声,因为这琼花楼的名气的确是大,京师名流,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儿的。
“我朋友也就是这里面的一个小股东,占了不到一成的股,来,老师这边请。”冯紫英依然豪爽实在的样子,拉着云轻庐上了二层的一个半封闭式雅间。
“这两年你混得不错?”云轻庐淡笑,看冯紫英这一身贡缎衣衫,和手腕上带的碧玺佛珠串还有这满面红光的气色,就知道他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在老师面前,学生可不敢逞强,学生也不过时混口饭吃,跟老师这御前侍奉的御医比起来,那可是天上地下。”冯紫英招手,叫来一个丫头,又请云轻庐点菜。
云轻庐摆摆手,摇头笑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随意就好。太讲究的东西,吃着心里不舒服。”
冯紫英便随意点了几道菜,又特意给云轻庐要了一壶琼花胭脂酿。二人便开始东拉西扯的聊起来。其间话题无非是冯紫英赞叹云轻庐扶摇直上,不到两年的时间变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而云轻庐也只能笑着赞他少年才俊,不入仕途却能天马行空,自己闯出一片天下。
琼花胭脂酿乃琼花楼秘制的美酒,闻起来香气扑鼻,喝起来如琼浆玉露,实则后劲很足。云轻庐只喝了半壶,便有些飘飘然了。
不知不觉的,二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冯紫英便不小心提到了一个人。
云轻庐的心便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抽搐的疼痛。酒意也醒了几分。
“可惜了那样一个可人儿。哎!”冯紫英感叹一声,把杯中酒一口闷下。
“生生死死乃自然交替,有生便有死,有死才有生。人生谁能长命不死?既然谁也逃脱不了这个结局,那么在她人生最灿烂的年华便死去,留给世人她最美丽的容颜,倒也不枉来这世上受苦一番。”云轻庐淡笑,说完之后,便一扬脖子,也把杯中酒一干而尽。
“那珍大哥也算是个情种了,丧礼办的那样奢华,也算对得起她了。”
“哼!”云轻庐冷笑,“若不是这个情种,只怕她还不会英年早逝。”
“哎!也不能这么说。”冯紫英摇头。
“是啊,到底她们算是两厢情愿。”云轻庐继续冷笑。
“好了,老师,学生知道你心中苦,来,咱们再干一杯。”
“来,干……”云轻庐有些支撑不住,但依然举起酒杯,再干。
其实醉了也好,这样就可以暂时忘掉那些莫名其妙的痛楚,真实的做一回自己。
朦胧中,云轻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他只是养生堂里的一个孤儿。和其他的股儿一样,他是被丢弃到养生堂门口的孩子,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一概不知。心中所求唯有一日三餐和一个可以暖暖和和睡一觉的地方。
直到后来养生堂收到一个小女娃儿,才一岁多的样子,刚刚牙牙学语,长得粉团儿似的,十分可爱。云轻庐很喜欢她,帮养生堂里的嬷嬷干完活,他总是喜欢跑去逗她,小女娃儿便依依呀呀的叫他:哥哥。
后来小女娃儿长到两岁,便有个五十岁左右的人穿一身考究的长袍来到养生堂,说要领养一个孩子。然后跟养生堂的管事嬷嬷说了几句话,嬷嬷便把小女娃儿抱了出来。
云轻庐好惊慌,好怕小女娃儿从此就离开养生堂,再也见不到她。
可那老人看都不看,只再三追问嬷嬷这女孩儿的来时的情景,又看了看女娃儿来时穿的衣裤,便微笑着抱过女娃儿,伸手逗弄着女娃儿的脸蛋儿,高兴地问:“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可儿。”云轻庐站在管事嬷嬷的身边,大声回答。
“哦,可儿……嗯,那以后爹爹就叫你可卿吧。”
那老人走了,临走时还抱走了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孩,让云轻庐感到奇怪的是,那人收养女儿倒是精挑细选,收养男孩儿却看都没看一眼,随便挑了一个就带走了。
后来云轻庐知道收养可儿的是一个官宦人家,那人名叫秦业,是工部的一名小吏。但就在他收养可儿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毫无作为政绩平平的小吏,便摇身一变成了工部营缮司的主事。再后来云轻庐更大了一些,在养生堂主事的帮助下,到一间药铺去做零工,通过街头传闻知道了,工部营缮司主事秦业之女,和宁国府的大少爷定了亲,宁国府的大奶奶十分喜欢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便把她接到宁国府教养。
那一年,秦可卿五岁,云轻庐十岁。十岁的云轻庐在药店里打零工,因为他勤奋好学被坐堂的师傅看中,收他为徒叫他医术。从此他开始了一条漫长的学医之路。
五年后,宁国府的大奶奶有了喜脉,珍大爷四处寻找名医为大奶奶胞胎,云轻庐的师傅有幸被举荐到宁国府,云轻庐便有了机会跟随师傅,隔三差五的进府去给大奶奶请脉。
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十五岁的云轻庐每隔几天都会见到十岁的秦可卿。天真烂漫的年纪,总是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云轻庐有时间就会跟她说她小时候的事情,没人的时候,秦可卿依然叫云轻庐:哥哥。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悄然衍生。却因后来的突变而永隔天涯。
大奶奶先是难产,女婴生下后,便因血崩而逝。珍大爷迁怒于云轻庐的师傅,一气之下把他送到了官府。
云轻庐一夜之间没了师傅。再一次成了孤单单一个人。
再次重逢是八年之后了吧?二十三岁的云轻庐已经在医术上小有成就。四处漂泊靠摇铃行医的经历他饱尝人间辛酸,也积蓄了很多珍贵的医学经验。
再回京城后,慢慢的为自己打开一片新的局面。机缘巧合认识了武将世家出身却热心经商的冯紫英,因为草药的原因被他称作师傅。又是偶然的酒场上,他听说宁国府的少奶奶病重,宁国府的珍大爷遍寻名医。云轻庐的眼前便浮现那个美丽的面容,所有的信念只回合成一句话:我一定要救她。
于是有了冯紫英的推荐,有了那一次的重逢。
那一次,云轻庐对人生的看法彻底的改变,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因为那件丑陋的秘事而烟消云散。
秦可卿死了,不是因为她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因为她不能再活下去,她必须死。云轻庐知道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但在别人的眼睛里她的血管里留着叛逆的血,那血是罪恶的,是肮脏的。
她说她无怨无悔,她说她爱的那个人是真男人。
云轻庐苦笑,这个所谓的真男人,在她死后也只能用金丝楠木做棺材收敛她,给她一场浩大的葬礼而已。这种事错的永远都是女人,男人永远站在正确的那一边。
女人只能耻辱的死去,而男人依然坦荡的活着。
可儿,你真傻……
云轻庐一遍遍的念叨着那句话,一念就是四年之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