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浮现在紫莲的眼前:“一时之间,王爷身上的优点、缺点、长处、短处,都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每次,九死一生的危机关头,全赖太后庇护,才能侥幸逃过。恐怕在这样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局面中,这个皇长子,活得还不如其他宫里一名受宠的奴才吧?”
“早就听闻‘天家无父子’,却没想到竟然薄情到如此地步!”芳泽柳眉微蹙,心中酸楚地感叹道。
“王爷失宠后,也不知道是哪宫的娘娘,向皇上进的谗言。一夜之间,瑄仁殿的奴才奴婢们被全部换新,皇长子的身边没有一个旧人,就连我和云生也是被新换进来的。”紫莲对初入瑄仁殿的场景,记忆犹新,“当时,我不过也才十六岁,云生更小,只有八岁。一时间,瑄仁殿等于是,只有我们三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掌事,毫无防卫的能力,任人宰割。”
说到痛处,紫莲还会觉得揪心:“那些日子,王爷、云生、我,几乎每日都要提心吊胆才能苟活。去求了几次宫中的太医,但是王爷的腿疾谁敢来治?就算有好心的太医熬了药,为了保住性命,我们也是不敢喝的;有些温性的□□,是不会马上显现出毒性的,非要长久累积才会致命。每逢秋冬的阴雨落雪天,王爷腿痛时,只能强忍着。”
紫莲心疼此时病榻上的王爷,更心疼当年万事隐忍的王爷,眼泪簌簌地下落:“最初那一年,王爷走路都是跛着脚的。还好后来风浪渐平之后,多次得到邓太医的帮助,再加上王爷坚持苦练武功,日日拉伸韧带,对筋络也是大有裨益;这才能如常人一样走路,步履翩翩、神姿卓越。天可怜见,若是伤得再重一些,王爷真的落下残疾,恐怕这一生,就再与皇位无缘了。”
“嘘……”芳泽比划手势,让紫莲小心隔墙有耳。
芳泽怎会不知,当年的皇长子是因为何事惹恼东明帝。她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峰哥哥好心放了他们全家之后,竟然在他那个只认皇权不认亲情的父亲面前,不能全身而退,要受这样的“惩罚”和“屈辱”。
……
八年前,达旦外族的疆场上。敌军以自己和母亲作为要挟,指名要东明军的一品镇国张将军到敌营谈判。父亲跪地恳求,终于得到东明帝的允许,单骑深入敌营……后来敌军使诈,令忠心耿耿的父亲蒙受“通敌叛君”的罪名。
东明帝大怒,下旨株连,问斩张将军一家。
皇长子朱沐峰,不忍看到忠臣蒙冤问斩,累及妻儿;他决定偷偷放走张将军一家。看守芳泽一家的守备将领夜宇,念及张将军往日提携的恩情,并未马上通报,当晚东明帝并无察觉。
第二日事发,东明帝欲杀夜宇。皇长子朱沐峰,只能跪地承认,是他放走了张将军一家三口。东明帝登时气得脸都绿了,下令重责五十军棍。
饶是军中铁铮铮的汉子,五十军棍砸下来,也必定皮开肉绽;何况当时未满束发之年的皇长子。打到后来,每一军棍落在身上,朱沐峰的白袍上就会多出一道血印,差点没被打死……
夜宇守备,也被判处发配沧州之罪。
张将军安顿好妻儿之后,折身回到东明军营附近的山谷里,时时探听皇长子和夜宇守备的消息。张将军及时救下了已经被铐上枷锁、押往发配之地的夜宇;又听夜宇讲述了事后朱沐峰的遭遇,只是没有料到,竟然会严重到落下腿疾。
武艺高强的哥俩儿,当时已经顾不得托人照料,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皇长子;他们只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多方周旋,平安接来夜宇的妻儿,再赶回到将军府去探信。
还是迟了一步。张将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被铐上枷锁,发配边疆;由于人数众多,根本无从下手营救。他虽然痛心,但是念及皇长子的救命之恩,他选择让时间冲淡仇恨,从此更名改姓隐居山中。
后来,与达旦族的这场战役久攻不下,京都又传来襁褓中六皇子的死讯;东明帝心肝若裂,再也无意征战,急急班师回朝。
这对于一向能征善战的东明帝来说,绝对是他亲征史上的败笔:由于中了敌人的离间之计,君将相疑,致使本应该凯旋而归的亲征,变得虎头蛇尾;这样的事实,是东明帝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内心真正承认的过失。
东明帝把出征失利的坏心情,都转变成对六皇子的哀悼。他甚至责备自己,没有以最快的速度打败达旦蛮族,及时还朝,保护好尚在襁褓之中的六皇子;使他刚满月的小儿子,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追其根本。东明帝又将没能快速打胜仗的直接原因,归罪于“通敌叛君”的张将军;而朱沐峰却放走了这个“罪魁祸首”和他的一家。在东明帝的心中,几乎毫无道理地,就把朱沐峰看成是“通敌叛君”的同党。
从此,父子之间结下了再难解开的心结。
……
直到这八年过去,时间才渐渐冲淡这份怨怼,渐渐抹平横在父子二人之间的这道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