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历平光八年六月底,两辆马车在一个昏暗的黄昏时分来到东海郡韩家西府门前,西府迎接的方式也很罕见,快迎进客人后,立刻关上了府邸的大门,门前的下人从平日的两人增至到六人,更传下吩咐,清吏司大人韩玄昌身体抱恙,这两日不接见任何客人。
其实这两辆马车一进入东海郡,便被韩家那股暗中的势力盯住,或者监视,或者保护,直到两辆马车来到韩府。
韩府方圆五里之内,布满了韩家的眼睛,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决不许任何人对韩家现在的行动进行暗中窥视,如现这样的人,立刻杀无赦。
……
韩家西府除了后花园花团锦簇,绿树清风,靠东南边还有一处潇湘馆,是一个不算太小而且极富诗情画意的地方。
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春池,春池在林荫之中,而池边,竟有一座八角亭。
韩家贵为燕国九大世家之一,更加上东海郡是韩家老巢,所以他们的府邸充分地展现着他们的地位和奢华,占地广阔,园艺精妙。
亭中坐着两人,站着一人。
坐着的两人,一是韩玄昌,另一人也与韩玄昌年纪相仿,四十岁出头,穿着紫色锦衣,倒也长得相貌堂堂,一张脸笑起来,给人一种很谦和的感觉。
在这人身后,站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锦衣玉袍,长相虽然说不上俊朗,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的表情却很明显地告诉韩玄昌,他到这里来,是被逼无奈,没有法子,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不过此人显然对紫衣中年人颇为忌惮,虽然很不耐烦,但还是忍着脾气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喝着茶,韩玄昌和紫衣人都是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和谐。
“大宗主和二宗主这一向可好?”紫衣人终于放下茶杯问道。
韩玄昌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瞒无涯兄,大宗主和家父年纪大了,打年头开始,这身子骨就一日弱过一日,只能吃着药物维持,哎……!”
紫衣人一脸关切地道:“玄昌兄,我们翰叶城倒有几位名医,若是两位宗主身子不舒服,我随时可以让他们过来看一看。”
韩玄昌抱拳道:“多谢无涯兄关爱,这边已经请过名医,两位老人家倒也不是什么病,不过是年纪大了,总会有些不舒服的。”
“是啊。”紫衣人叹了口气,一脸感慨:“咱们燕国多少老一辈人为国鞠躬尽瘁,尽了一辈子忠,到头来,还要受这些苦痛,这是让人唏嘘啊。”
这位紫衣人,正是渤州郡翰叶城叶家家主叶无渊的弟弟叶无涯,也是一个极有心计的人物,这次亲自带着叶无渊的次子叶庚前来提亲,也算是颇有胆气的。
后面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叶庚。
……
韩玄昌微笑着,没有接腔。
叶无涯不动声色地看了韩玄昌一眼,端杯再次品了一口,才叹道:“东海郡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就连这茶,也是芬香四溢,好茶好茶!”
韩玄昌微笑道:“无涯兄错了,这茶叶是南风国的上品,并不是产自东海郡,我东海郡不产茶叶!”
叶无涯呵呵笑道:“玄昌兄错了,这茶叶虽然产自南风国,但是如今却在府上,那就是韩家的东西,更是东海郡的东西了。”
韩玄昌也是呵呵一笑,轻声道:“根总是在南风国的。”
“移植茶树到东海郡种植,也就扎根在东海郡。”叶无涯淡淡笑道:“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是会让人安心一些的。”
“有道理。”韩玄昌看着叶无涯,问道:“不知叶家主身体可安好?”
叶家主,就是叶无涯的兄长叶无渊,叶家的头号人物。
“哎!”叶无涯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好,很不好,我和叶庚前来东海郡之前,家主尚躺在病榻上。”
韩玄昌眉头跳动,做出关切之色道:“叶家主病了?”
叶无涯凑近过来,低声道:“若是外人,我便说是病了。可是玄昌兄乃是自己人,我就不隐瞒了,其实家兄是心病,心忧成疾啊!”
韩玄昌愕然,他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叶家的自己人。
“哦!”韩玄昌故作疑惑地道:“莫非叶家主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哦,无涯兄,失礼失礼,玄昌绝无他意,只是挂念叶家主的身体而已,还请勿怪。”
叶无涯忙道:“玄昌兄的心意,无涯岂能不明白,又怎能怪罪。”顿了顿,才轻声道:“其实家兄为国为民,历来都是不辞辛劳的,而且家兄一心尽忠于朝廷,此志不渝,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韩玄昌正色道:“叶家尽忠报国,世人皆知,我们韩家更是以为标杆,竭诚相报朝廷的恩惠!”
叶无涯点了点头,脸上显出一副正气凛然的神色,缓缓道:“玄昌兄,你们韩家祖上东海王与我叶家祖上平山王,那都是响当当的绝世英雄,他二人亦是英雄相惜,情同手足,你我两家的情分,那是百年前便结下来的。所以无涯有些话,也就不瞒玄昌兄,玄昌兄若是觉得无涯说话大逆不道,尽可令人捆着我叔侄二人前往燕京,无涯绝无怨言!”
韩玄昌立刻现出怒容道:“无涯兄将我韩玄昌当成什么人了?我韩玄昌就算再不济,也不是那等出卖朋友的小人吧?”
他义愤填膺,显得很是气恼。
叶无涯急忙起身拉着韩玄昌的手道:“玄昌兄不要着恼,无涯岂能不相信玄昌兄的为人。无涯失言,勿怪勿怪!”
韩玄昌叹了口气,道:“无涯兄,你我都身处世家,那份小心也是应该的。”
叶无涯露出感激之色道:“玄昌兄如此说,那是真正地以诚待我了,无涯又岂能不以诚相待。”顿了顿,才放低声音道:“不瞒玄昌兄,家兄的心病,便是朝廷。我们叶家精忠报国,可是如今燕王身旁奸佞当道,燕王对我叶家可是大大不满啊。这两年,我叶家子侄在燕京为官者,处处受制肘,而且更被那些奸佞联手打压,家主想着我们如此尽忠为国,却还受如此对待,心中生寒啊!”
韩玄昌似懂非懂地道:“无涯兄说的莫非是……!”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手指沾着“萧”字,然后迅即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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