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抿一小口

    老旧的大门依旧结实，大红色的厚漆被晒掉了不少，院内院外杂草丛生，似乎久未有人驻足。

    一穿着颇干净的老头停留在门口许久。

    十六年，一代人已经不知晓此地，不记得有过一位赵姓丞相。

    一些人入了土，进了棺材板。

    也留下了一批可怜人，没好过几天就逢乱世，他们对于某些事情的感触尤其深刻。

    十六年，皇帝熬成了老皇帝，岁数不大，已是满头华发。

    他不止一次去赵府吊唁，尽管出宫颇为复杂，但他想不引人耳目去趟赵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昔日府邸周围的街路已经改道，用比院墙还高的砖墙围了起来，没有留下出入的地方，似乎是要给老丞相最后的安静，也是要将这个帝国昔日的荣耀封存。

    赵府所有遗体，包括老丞相，都下葬此地。

    偌大的京城，任由遗体葬于城内，这是头一遭，也是唯一份。

    老头走近大门，在门匾下方细细寻找，终于在其正下方找到了一株极其细小，但却鲜嫩无比的小草。

    十六年了，他终于等到！老头大喜，乘兴而归。

    少年叫赵天云，他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

    之前李叔一直叫自己天云，他就下意识认为自己姓天名云了，至于有没有天这个姓氏，少年根本没多想。

    赵天云很是懊恼，甚至说心中很是失落，他虽说今天多了些东西，但更是失去了很多。

    他看了眼腰间，陪伴自己十数年的木剑已经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真正的宝剑，剑身上刻着一个赵字，写的着实好看，似乎是某种符号，又似乎只是一个姓氏。

    提起同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学着李叔的模样狠狠灌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咳~

    眼泪夹杂着鼻涕不断留下，咳到最后少年竟是哭了起来，但少年的手却是没有停下来，还没忘记给继续给自己灌着酒。

    不知过了多久，那葫芦里的酒似乎永远都见不到底，少年哭累了，瘫倒在了地上，睡得昏天黑地。

    相貌平平的麻衣汉子腰间独挂一把木剑，停留在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上方，似一尊雕像。

    昏暗的天空没有透过一丝阳光，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喜欢这样的环境。

    除非，他是疯子。

    或者说，他并不是人。

    汉子估摸着自己属于前者，早在二十多年他就被人视作混世魔王，不被天下正道认可。

    脚下熙熙攘攘，多是衣着各异的女子，甚是妖艳妩媚，但浑身气息阴寒，根本不是人族之属。

    她们行色匆匆，川流不息，不断给正殿里面换着饭食酒肉，浑然不知头顶上悬着的危险，依旧莺莺燕燕，不断给食客创造欢笑。

    也不怪他们，就算再多给她们一双眼睛，也看不到那人，而且，她们永远也不会去想，威名远扬，或者说臭名昭著的魔王府也会有此横祸。

    一道粗壮的红光捅破了天际，下一刻，场间宾客多数已经趴在了地上，只有身上的一道狰狞的剑痕宣示他们永远不会再站起来。

    屋顶之人已经到了屋内，冷漠地注视主座上严阵以待的锦袍粗犷汉子。

    粗犷汉子以臂挡剑，相比于地上一派惨状，他似乎毫发无损。

    “大胆狂徒，竟敢在我牛魔王眼皮子底下杀人，看爷爷不把你扒皮抽筋！”

    粗犷汉子起身，立刻化作魔态，撑破了此件宫殿，拿出了自己的最强状态。

    他太清楚刚刚那一剑的威力了，知道现在争的是生死。

    麻衣汉子抬头望去，似是而非地打量着这个巨大魔物。

    确实像牛，只是像的有限，除了基本的身形跟两只弯角，那蒸腾的黑色魔气，浑身的骨刺跟突出的利牙完全说明了他是一个实打实的魔族。

    他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不慌不忙喝着在地上随手捡来的美酒。

    尽管如此，牛魔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麻衣汉子轻蔑一笑，伸手撕下覆盖在脸上的面皮。

    二十多年了，这面目又出现在了世上。

    这一切当然尽收牛魔水缸大小的眼中，于是他刚刚牛气冲天的姿态一下就垮了下来，像是看见鬼一样，口吐人言：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依旧穿着麻衣的人眼睛已经笑眯了起来，丝毫不讲究地举起酒坛，咕噜咕噜的往嘴里倒酒。

    没几口，这坛酒就见了底。

    似乎是品尝到了这酒的滋味，俊美的年轻人又从身旁桌子上捞起了一坛。

    不过也没喝到几口，因为按照他那样的喝酒方式，大部分都撒在了他身上。

    当的一声，汉子手拿着空酒坛砸在桌上，狠狠呼出一口气，眼睛空洞无神，过了好一会才来了道了一声好酒。

    周围静的可怕，还活着的人惧于那人的恐怖，大气都不敢出，而对那人更加了解的牛魔王，更是心中喘喘。

    因为这里只有他，才了解那人真正的可怕。

    相传几十年前，江湖里一个武夫初露锋芒，在江湖里莫有敌手，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惹到了修真界，火拼了十数次，几大门派竟都对这武夫束手无策。

    再后来，这武夫又去了魔族领地，不出意外的遭到了魔族的仇恨。

    终于，在魔族跟人族一众高手围剿下，这武夫陨落。

    但那个人也成为了江湖的传奇。

    参与过那次围剿的众高手，在那武夫的临死反扑之下陨落了不少，活着回来的，无不对那场围剿讳莫如深，以至于那武夫愈加神秘，一些小辈甚至于根本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那人，姓李，名长白。

    而此时化了原形的牛魔，也正是当年参与围剿的魔族之一，封号牛魔王，乃魔尊麾下领主之一，牛魔一族族长。

    牛魔眼睛突然血红，气息暴涨，全身上下再无一点恐惧，但脚底就似生了根，硬是半分都没有移动。

    高修为的魔族，早就开化了灵智，不会任由魔性行事。

    这牛魔也是如此，即使他身为牛魔一族，魔血中的天赋使他的魔性更加不易控制，但他很清楚，现在冲上去无异于送死。

    “你这头蠢牛也没那么蠢吗，看来二十年前的教训还没忘记啊！”

    李长白双手负在背后，身上麻衣沾染的酒瞬间就被蒸发干，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俊美的面容因为喝酒而带有些许红晕，加诸以温润的嗓音，宛若遗落世间的谪仙人般。

    即使是身为敌人的一众魔族侍女，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男子，心中的恐惧早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心情代替。

    牛魔王自不会这样，但他对李长白的印象只会更深，甚至是刻苦铭心。

    若仔细看，这庞然大物般的黑牛头部，有一道自头顶往下的伤口，当年那一剑，把牛魔的头一分为二，所幸没有砍到魔晶，要不然，即使他牛魔身躯再强悍，也得毙命。

    “不过，我这次来不是找你麻烦的，只是想通过你向魔尊传个信而已。”

    听到这话，牛魔王顿时感觉全身一轻。但转念一想，难道就这样放过我了？

    “不过吗，肯定还是要让你流点血的！”

    声音自牛魔耳后传来，但还来不及让他反应过来，脖颈处就被砍开了一道巨大口子。

    李长白久久看着某个方向，就像他每次在远处看着少年那般。

    他知道少年早就察觉到自己的离开，但二人终究是要分离的，也许简简单单的一句道别就是二者最好的离别。

    天黑了，彻底黑了，魔族的天，没有一丝光明。

    屋顶，一个硕大的木桶，跟一把随意插在瓦片间隙的木剑，一具几近完美的男性躯体端坐其中，周围满是冒着热气的暗红色液体。

    那男人，全身上下布满一条条难看的疤痕，只是印记，伤势已经痊愈，甚至于在那红色液体的浸泡下，不断有苍白色的皮肤覆盖掉伤印。

    似是新生。

    名叫赵天云的少年顺着他李叔指的方向走去，不快，也不急，没走个几步就抿一小口酒。

    提着锃亮的酒葫芦，赵天云又猛干了一口，然后独自上头，将葫芦轻轻抛起，用手接住上下摇了数下，但别说掂出斤两，就连水声都没一个。

    他暗忖自己虽然没醉，但喝的也不少了，这葫芦愣是没轻便半分。

    “葫芦啊葫芦，肚子不大但挺能装啊~”

    他又轻抿了一小口，边走边思量。

    掂的定然没错，好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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