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也不是没有由来,因为听说阵亡的士兵会有通知和抚恤,而海斯这里一直没有收到阵亡通知和抚恤,某种意义上可能确实也还活着。
不过消息灵通的安第娜知道,很多人不是没死,而是被认为是“失踪”。
这是一种非常狡猾的说法,但军务部的官员们就是如此解释的,他们无法确定是否阵亡,只能判定为失踪,而失踪者是没有抚恤的——
但不管怎么样,安第娜每天都会去找佳林娜。
其实是和她一起等。
最后的希望。
最后一班车——
每天,她会经过站台,每天,她都会盯着站台上忙忙碌碌的人们,和机械巨兽般的列车。
那些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推着小车,叫卖着各种食品,烟草和水,每天跑来跑去。
海斯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半年了,战争终于有了结束的迹象,她甚至都记住了那些列车的外形,以及每一辆车的编号。
时间流逝,正如她一样,似乎列车也在变化着。
她白了一些,瘦了一些,列车则短了一些,厚重了一些。
当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机械时,对于接触新事物不多的她来说,列车像是神明的作品般。
如勐兽般勇勐,又似钟表般精密。
但随着战争继续着,时间不断流逝,她对此已经感到习惯,甚至麻木。
日复一日的生活,会使人逐渐麻木,她从安第娜那里了解到很多关于海斯过去的事,他人的生活,他人的人生,原本与她无关,和她很远。
应该是另一个世界。
但是海斯把她从地狱中拯救出来,让她的母亲最后一次看到阳光。
几乎是一天不落的来到站台,以至于在车站的许多工作人员都认识她,大家其实都是很友好的人,也都知道她可能在等一个人。
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进站的人。
在宣布战争终于要结束时,大家扔起帽子,欢呼着,拥抱着,流着泪。
她只是呆呆的站着,感到恐惧,人声是如此的遥远,想要逃离,却无法动弹。
任凭他人聚在自己周围拥抱,欢呼,举杯,她仍呆着。
车站灯火珊,人们欢笑着,欢庆着,十分的热闹。
每一天,列车准时进站,就仿佛太阳按时升起。
人群涌入,交错在一起,有的是激烈的拥抱亲吻,有的是大声的呼号,欢笑,有的是低声哭泣,更多的是相视无言。
然后,归于日常,继续工作。
人们习惯了战争,也习惯了获得与失去。
刺痛麻木的,是恐惧。
恐惧就像致命的毒药,注入肌肤,麻痹肌肉,让人动弹不得。
它的本质就是让人害怕,害怕希望最终只是噩梦,让人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跑,但是双腿仿佛已经失去,僵硬着,麻木着,一动也不动。
列车不断驶来,带着从前线归来的人们,一趟又一趟。
置身欢声笑语的世界,时常让她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