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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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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手上的茶,再看回她。她不是在生气吗?

    “夫君今天特别早呢,不过刚好”香坠儿紧张兮兮的在一旁坐下。“我有点麻烦要跟夫君商量。”

    现在到底是怎样?

    觉得有点昏头昏脑,搞不太清楚状况“什么麻烦?”方瑛愣愣地问。

    “那个沐月琴”

    脑袋马上清楚了。“老婆,我发誓,我不喜欢她,她”

    “她要是认出我是谁怎么办?”

    又昏了。“认出你是谁?”她是谁?不是他老婆吗?

    “不,她不可能认出我是谁,当年我也不过才六岁,模样跟现在大不相同,她不可能认得出来,”双眼发直地盯住前方,香坠儿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问自己,再否决自己。“但她可能记得我娘,因为当时她已经九岁了,而我跟我娘长得几乎一个样,所以她才会觉得见过我”

    愈听愈迷糊。“老婆,你到底”在说什么?

    “都过了这么久,她还能够一眼就觉得看过‘我’,这可糟糕了,夫君,我想早晚她会记起来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收回发直的眼,香坠儿苦着脸儿瞅向方瑛。“怎么办?夫君,要是她想起来了怎么办?”

    方瑛瞪着眼半晌,然后低头想想,再抬起头来“老婆,我想我们可能有点不同调,”他严肃地说。“你听不懂我唱什么,我也听不懂你唱什么,所以,麻烦你改个调再唱好吗?”

    “那个沐月琴就是小月嘛!”香坠儿好像有点急了,说得更让人不懂。

    哪个小月?

    啊,那个小月!

    不过方瑛反而懂了。“你是说”

    “她要是认出我,不,应该说是认出我娘,想起十二年前要杀她爷爷的女人,那么她也可能会联想到她爷爷或许不是自杀的,而是被杀”

    “被你?”

    “对,被我。”

    方瑛忽然静默下来,深深凝视她好一会儿,那眼神十分奇异。

    “坠儿,真的是你杀了沐晟?”

    “是。”香坠儿的回答十分坚定,她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后悔过,沐晟他该死!

    “不可思议!”方瑛惊叹,修长的手轻抚上她的脸儿。“能使你这样温驯胆小的女人下手杀人,你一定真的很痛恨沐晟!”

    “公公不该死!”香坠儿咬牙切齿地说。

    方瑛更惊讶了,此刻才发现胆小爱哭的小妻子竟也有如此强悍的时候,听大舅子说,为了他,她一口气就杀了上千人,当时他不信,但现在,他信了。

    这只胆小懦弱的小猫咪,当有人要伤害她关心的人时,她也会变成母老虎的!

    “我想,你不需要担心沐月琴,因为她不是那个小月。”

    香坠儿呆了呆,尖叫“耶,她不是?”

    “当年的事,岳母也曾详细告诉过我,当时我就觉得那个小月可能带来麻烦,因此特地去查问过。”同样住在昆明,很难不碰上面,一碰上面,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但事实上,你认识的小月叫沐月莲,是沐月琴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年前嫁到京里,两年后因难产去世”

    “咦?她去世了?”香坠儿惊呼。“可是,沐月琴也认得我呀!”

    “当然认得,虽然你不记得了,但岳母还记得,她说当时本来有两个女孩子陪你玩,但大一点的女孩子,就是沐月琴,她很快就离开了,因为她觉得你们太小,跟你们在一起不好玩,所以你只记得小的,不记得大的,而沐月琴也可能认得你,但不知道那件事。”

    沐月琴不是小月?

    香坠儿傻了好半天,才骤然吐出一口气“原来她不是小月,吓死我了!”还猛拍胸脯安抚自己。

    “对,她不是,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他心不在焉地说,解释完毕,他的思绪已经跑开老远,八竿子打不着了。“就算沐月琴记得小时候见过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在意了。”

    倘若方夫人坚持不愿改变随他上战场的决定,或许他可以让坠儿跟去保护她?

    不过他最好先警告她一声,千万别使哭功,哭阎罗的哭功确实是天下第一,所向无敌,谁碰上谁投降,唯一的问题是,那哭功不能随便使用,不然好人、坏人一起死光光,剩下的戏码要由谁来演?

    不,不用演了,连观众都死光了,还演什么!

    由于沐月琴是沐晟最疼爱的媳妇所生,因此沐晟也特别疼爱沐月琴,才会宠得她一身傲气。不过她之所以拒绝张文隽,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身分配不上她,更因为她娘亲曾说过的话。

    一段关键性的话。

    “要嫁张文隽不如嫁方瑛,那小子才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早晚会跟你曾爷爷一样封侯赐爵;而张文隽那家伙只有那张脸好看,还有那两片嘴皮子也够厉害,其实肚子里根本没什么真材实料,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堂堂黔国公的孙女怎能嫁给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因此,张文隽愈是缠着她,她愈是不想嫁给他,后来被他缠得烦了,干脆把她娘亲说的那段话告诉他,再加几句说她对没出息的人看不上眼,之后,张文隽才真的恼上方瑛了。

    抢走方瑛所想要的一切,其实是想证明说他比方瑛厉害,却没想到这种做法有多么幼稚,难怪沐月琴的娘亲会说他没出息。

    而这回,他一见到躲在方家姊妹身后那位胆子媲美耗子的小姑娘,心里就在猜测会不会是方瑛的未婚妻,果真是的话,哼哼哼,他会再一次证明他比方瑛厉害,无论哪方面都是!

    于是,翌日一大早,他就上方府去做“友谊”拜访了,当时方瑛正在用早膳。

    由于方瑛都是一大早就和方瑞上都指挥使司去,其他人不一定那么早起,因此香坠儿总是先伺候夫婿和小叔用过早膳,等他们兄弟俩出门之后,再准备招呼婆婆和小姑们用早膳。

    “老婆,吃早膳而已,菜够了,不用再做了!”每次吃老婆亲手做的饭菜,方瑛总是吃得一嘴糊,说话含含糊糊。

    正待迈出偏厅的脚拉住,香坠儿回过头来。“夫君不是爱吃竹荪吗?昨儿个我就叫菜贩今儿一早就给我们送多一点来,应该快来了,我去门口看看,说不定还来得及弄给夫君吃。”语毕,她便急急忙忙走了。

    “大哥,你真是好命耶!”方瑞咕哝。“早知道就由我来跟大嫂成亲了!”

    “你不行!”

    “为什么?”

    “光是新婚夜,你就应付不来了!”

    “说得也是,搞不好才刚进门,就会被大嫂的尖叫声吓跑了!”

    话刚说完,马上就有证明给他们看,不,听。

    “啊”尖叫声一起,方瑛就不见了,方瑞愕然望住方瑛的座位,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只有一只苍蝇在飞。

    “大哥变苍蝇了?”

    而方瑛,人还没赶到前头,迎面便慌慌张张、踉踉跄跄的逃过来一条纤小的人影,还差点跌一跤,方瑛一个箭步上前去扶住她,下一刻,她已然钻入他怀里,呜呜咽咽地猛掉眼泪。

    “呜呜呜,夫君,吓吓死人了!”

    方瑛正待问她是被什么吓到,人影一闪,前方又出现一个人,那人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刚刚见了鬼,脸色还有点发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她的。”他还是觉得应该是他被吓到才对。

    “文隽,是你!”方瑛讶异地打量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张文隽苦笑。“我来找你,正想敲门,没想到门却自行先打开了,一照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怀里那位姑娘就拉出一道天愁地惨的尖叫,吓得我差点回头就跑,不过我还没跑,小姑娘就先跑了,我想我有责任赶上来告诉她,我并不是有意要吓她的。”唉,明明他才是被吓到的人!

    方瑛顿感啼笑皆非,香坠儿明明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还有胆子杀人成千上百人,为他,也为她公公,可是一碰上自己有麻烦,她就什么都不会了,只会哭,只会尖叫,还有拔腿逃跑!

    连用轻功逃命都不会!

    “抱歉、抱歉,”他一边拍拍香坠儿的背安抚她,一边向对方道歉。“我老婆就是胆子小,见生人就怕,尤其是男人,不靠近她就没事,一靠近她就”

    还没说完,换对方尖叫了。

    “她是你老婆?”张文隽的嗓门拔得又高又尖,活像哭唱长恨歌的女旦。

    方瑛马上抱紧香坠儿,因为她被对方的尖叫吓到,又想逃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张文隽又问,嗓门还是拉不下来。

    “我岳父突然一个通知来就要我们成亲,我们准备得很仓促,也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你”张文隽似乎还不太能接受。“成亲多久了?”

    “快两年了呃?”方瑛突然低头看,因为香坠儿捏了他一下。“咦?两年多了吗?真快,我都不觉得呢!”

    “他们还有个儿子呢!”

    冷不防地,第三个声音加进来,张文隽这才注意到四周早围满了人,牵着小小子的方夫人、方瑞、方家四姊妹,还有奴仆下人们,全都是被香坠儿的尖叫声“召唤”来的。

    “要聊就到偏厅里聊吧!”方夫人说。

    她很了解方瑛,就跟他父亲一个样,一个耿介正直的男人,除非当面撕破脸,否则不管张文隽再怎么对不起他,他也不会在意,只在意自己有没有对不起人家,不过如果张文隽真想动香坠儿的歪脑筋的话,恐怕方瑛就会翻脸了。

    想想,也许让他们早点撕破脸反而比较好吧?

    桌上是吃一半的清粥小菜,婢女再添一副碗筷,一坐下,方瑛就开始交代方瑞。

    “你先去,有事派人回来通知我,没事就督导士兵们演练昨儿我教的阵式,我会晚一点去。”

    “是,大哥。”方瑞三两口就喝光了稀饭,走人,他也不喜欢张文隽。

    男人光是容貌长得好看又有啥屁用,没有宽大正直、磊落坦荡的胸襟,配称什么男人!

    “你现在是?”方瑞一离开,张文隽就开口问,眼神有点阴。

    “都指挥同知,你呢?”

    “镇抚。”张文隽的脸拉得跟面条儿一样长,因为方瑛是二品官,他却只有五品。

    “慢慢来,只要立个功,你马上就可以升了!”方瑛好意想激励他。

    但张文隽根本不领情“如果不是因为你爹战死了,你也不可能一步跳上那个位置!”他酸溜溜的说。

    恶劣的说法,但方瑛并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他好一会儿。

    “我知道你不会只因为沐姑娘不肯嫁给你就这么生气,那么,是为何?”

    张文隽瞟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反而东张西望地问:“嫂子呢?”

    方瑛微微蹙了一下浓眉。“她向来是跟我娘她们一起用早膳的。”

    张文隽轻哼。“我可是你的至交好友,跟兄弟没两样,她也不来招呼一下,真不懂礼貌!”

    “她胆子小。”

    “那就更有必要多熟悉熟悉了,往后她才不会一见我就尖声怪叫,我也才能够和她”张文隽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好好‘认识’一下。”

    “你究竟想如何?”方瑛的声音很低沉,隐约有丝怒意,他终于生气了。

    方夫人猜对了,方瑛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够忍受有人想动他老婆的歪脑筋,翻脸是必然的结果,至于会不会杀人,得看情况而定。

    “没想如何,只是”张文隽用手指捏起一块鸡肉吃下。“给你一个忠告,嫂子那么胆小,如果你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保护她、怜惜她,就不能怪她找外面的男人保护她、怜”

    砰然一声巨响,方瑛霍然拍桌而起,吓了张文隽好大一跳,因而没注意到被方瑛猛拍一下的大理石桌竟已出现裂痕。

    “真是,怎么生气了,我是好心给你忠告”

    “张文隽,你敢动我妻子一根寒毛,我会亲手杀死你!”方瑛咬牙切齿的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兴许是她来找我的呢!”张文隽满不在乎地歪着嘴笑,十足下流色胚样。

    方瑛死命握紧了拳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沐月琴的求亲我立刻回绝了,甚至远远看见她就躲,不曾再见过她半次面,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张文隽没有回答他,只是慢吞吞的起身,斜斜的瞥他一眼,再慢条斯理的往外走,举步跨过门槛后,他才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我一定会比你更有出息!”

    望着张文隽离去的背影,方瑛依然怒容满面,但眼神却是困惑不解的,他不懂张文隽丢下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两人一定要比那种事?

    “走啦?”

    门口,方燕先探个头,旋即大步走进来,后面还跟着方家所有的女人,落落长一大串,方瑛没理会她们,兀自苦苦思索张文隽说那句话的原因。

    “你们撕破脸了吗?”方夫人关心地问。

    “最好是,那家伙好看是好看,但真的很讨人厌耶!”方翠忿忿道。

    “是非不分又不讲理,那种朋友不要也罢!”方虹很爽快的替大哥把朋友名单上的名字刷掉一个。

    “难怪沐月琴不想嫁给他,真是,也不先反省一下自己!”方燕更是不屑。

    你一言、我一句,方瑛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揽着浓眉苦思不已,不过是一个傲里傲气的女人罢了,怎会令他们多年友谊的兄弟反目成仇呢?

    见弟弟似乎很苦恼,方兰叹息着摇摇头,想给他一点良心的建议。

    “我说你啊”不过,她也只有起头的份。

    砰!砰!霍地,两道巨响同时响起,所有人都骇了一大跳,差点像香坠儿那样失声尖叫出来,包括方瑛在内。

    方夫人第一个飞快地抱起吓呆了的孙子跳到一旁,方翠也猛然往后跳,叩一下撞到墙,方虹和方燕跳得最远,一跳就跳到偏厅外去了,门里门外的人俱皆目瞪口呆的惊望着碎裂成两半的大理石桌。

    恰恰好对半分,一个倒右边,一个倒左边。

    但最错愕的莫过于方兰,她只不过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她改瞪住自己的手。

    难道她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神奇魔力吗?

    香坠儿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继而将惊奇的视线投向方瑛,后者立刻躲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会赔她们一张桌子,可以了吧?

    打从这日开始,方瑛再也不许老婆出门了,香坠儿不反对,她本来就不喜欢出门:方夫人也不反对,她可不希望宝贝媳妇儿出事:方瑞更不反对,他还建议大哥把大嫂装箱锁起来。

    就连方家四姊妹也不敢反对,张文隽有武功,她们对付不了,要只是贪图一时快乐而害得香坠儿出什么差错,谁负责?

    她们?

    不,她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想出门?

    还是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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