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妥协的。修建街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住在体面的地方吗?我可不是为了个别有钱人,我是为了南门镇五十万乡亲……第一街第一间房屋开工了,工程师说让我第一个盖房子,我拒绝了,我要最后一个建,建在第八十街最后一块地皮上……我同意了换地皮,通过换地皮不少人得到了一笔钱,等第二街建好后,他们就能建造自己的房子了,我这不算妥协,这算是一种巧妙的策略吧。”
“太多人换地了,第一街集中了所有有钱人,这不是一个好事。该结束了,从第二街开始不允许换地,我说的……今天赵队长告诉我,大家意见很大,他们想要联合起来逼我让步……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为了点钱,可以放弃自己的土地,难道他们不想活的体面……第二街排水系统封盖了,一个大节点,有点累……我又让步了,第二街继续开始换地,分到第二街土地的住户他们将排在第八十街才能得到自家的房子,可是他们竟然还不满意,一定要逼着我允许他们买地。”
“这是第三次了,他们第三次逼我在讲理堂上表态,我第三次拒绝了,我宁可不当这个镇长,也不能同意街上的土地可以买卖……赵队长告诉我说,马家收了钱,一直帮人做换地的中介,鼓动可以卖地的也是马家,听说还有刘家……我很生气,他们竟然找了一群老人堵我,说镇子是他们开辟出来的,大家向来买卖自由,我这个镇长凭什么管那么多……我警告了老马和老刘,告诉他们再做小动作别怪我翻脸。我还是太软了,我是镇长,我不能一直妥协。”
“出事了。他们占了第三街的工地,说反正也不让大家赚钱,干脆就别建了。街上的破房子他们不稀罕,大家住在窝棚里,天大地大,自由敞亮,我知道这些人是老马鼓动的,我看到了好几个马家的后辈……停工三天了,很多人劝我退一步,但我不能退,我已经退了太多,如果一开始我就坚持原则,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他们疯了,简直岂有此理,他们怎么能绑了工程师呢,其中还有我从银光城请来的专家……老马摆茶,请我过去说事,赵队长不想让我去,说他从城里借来了三千条枪,我让他不要乱来,等我去谈,一定要把这些工程师安全带回来。”
“太冲动了,赵队长太冲动了。他怎么能真的开枪呢?我明明告诉他等我回来再说……算了,赵队长已经死了,怪他没有任何意义,是他误会了,马家并没把我怎么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马家人死的差不多了,工程师也被他们杀了,我该怎么办?”
日记到这里全部结束,似乎以后太爷爷已经没心思记日记了。从日记中的只言片语中,金乐了解到了更多当年发生的事情。
大概是修建街区,原则是一户一块地皮,将来用来盖房子。一户一宅,富人不够盖,穷人盖不起,所以产生了富人想买穷人手里地皮的打算。太爷爷坚持原则,他的初衷是为了让所有人生活的体面,而不是专门为富人修建街区。在不能买卖的前提下,还是有人找到了漏洞,希望跟排在前面的人交换地皮,愿意补偿一笔钱,这样能更早的盖起新房。太爷爷此时妥协了一下,结果真的有不少穷人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补偿。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人在地皮上打主意。
买卖土地是穷富双方都想要的结果,不难想象,其中肯定会有一些资本力量暗中怂恿,马家、刘家这样的窝棚大姓恐怕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太爷爷不肯继续退让,矛盾开始爆发,出现了干扰施工情况,甚至出现了绑架工程师的行为,最终赵队长从城里借来了武器。一场冲突在误会中发生,当时的治安队长大概以为太爷爷发生了危险情急之下开了枪,最终酿成了惨剧。街区修建计划,从此终止。
看完这些日记,金乐颇多感慨,抱着一个良好的目的,付出艰辛的努力,最后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总是让人惋惜的,尤其是半途而废,作为发起者的太爷爷可谓壮志未酬,很难理解他后半生的心路历程,肯定充满了挫败感。
同时金乐反而对黄元修建街区变得有信心了,因为从日记中,从头到尾都没人认为修建街区不好,造成悲剧的原因,只是因为利益。太爷爷如果不是过于理想化,肯稍稍妥协,或许能建成第三、第四,甚至更多条街道。其实只要他答应穷人可以卖地,街区就能推进,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土地都集中到了有钱人手里,穷人只能租房子,或者继续住窝棚。而这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强硬拒绝,他心里知道自己是为了这些最弱势的人的未来考虑,可这些人最后却被鼓动起来,绑架了他的工程师。
金乐想了很久,日记是以太爷爷的视角记录的,看完自然觉得那些穷人不可理喻,没有长远打算,急功近利,只能看到眼前的绳头小利。可换位思考,金乐觉得如果站在穷人的立场上,或许会是另一种看法。现实的沉重,压在不同人群身上的分量是不同的。作为镇长的太爷爷永远只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为别人考虑,却从来不会知道,那是不是别人想要的。
金乐也做不到站在太爷爷的对立面考虑问题,毕竟他是有立场的,潜意识就站在自家人一边。
但他很肯定,修建街区过程中遇到的困难,都不是无解的,只要避开这些雷区,就很有机会建成新的街区,到时候自己那一成干股可就值大钱了。
晚上黄元从窝棚去回来的时候,又住进了金乐家,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