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复检（上）

    这一夜，就算有安泰乐她也睡不着。月亮悲天悯人地看着她，而她把自己关在解剖室里，这是全世界唯一能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面对着解剖台上的死者，杨竹有听不完的话，也有自己对死者才能说的话。

    今天刚到女死者所居住的别墅，小兰先进去做现场通道，就是在案发现场中把不影响现场勘查的站位点标记出来，便于法医及办案人员进去后不会损坏现场或者对现场勘查造成影响。杨竹踏进别墅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别墅的主人一定是个有洁癖的人，那个光洁亮丽的玄关通向一尘不染的客厅，然而正是这样的客厅，却有一间房里放着凌乱的画。

    杨竹用电子放大镜照死者的手，眼前的全息投影将手部细节放大显示，右手中指指腹有明显充血泛紫的痕迹，这跟在别墅内鲁米诺实验中显示的血痕一致，出现了明显的五条细长条平行血痕，其中中间那条血痕由重到轻，鲁米诺的光芒也是由强到弱。当钟美英摔倒在客厅中时，已经爆发了巨大的疼痛不适，让她痛苦不堪。她将手部轮廓跟现场的鲁米诺痕迹重合，做了一个简单的静态现场重建，从这个手的痕迹看，女死者当时面朝向扑倒在地上，头冲着大门方向，呈爬行姿态。

    梁予安不声不响地走进来，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靠在背光玻璃墙上，默默看着杨竹的工作。

    杨竹毫无察觉，拿着放大镜继续照身体正面，纵横交错的长条形伤痕和竹枝状伤痕，在投影上显示，伤口的边缘卷曲有微微翘起，这是明显的生前伤，也就是凶手把女死者拖进树林的时候，女死者还没有死亡。于铁他们把树林搜索了个遍，重建出了拖行路线，大概就是在停车的地方，由于有个工厂废水排放管，而那些废水形成了一道小溪，由于富含钾、磷，这小溪旁长满了南荻和芒草，枯黄的叶子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边缘锯齿在女死者身上割出长条形伤痕。杨竹在初次尸检中，将这个现场重建为女死者设为匍匐体位，凶手用右手抓着女死者的左手在地上拖行。

    “为什么这样抓着拖行，女死者的脸上没有被芒草叶子割伤的痕迹？”梁予安指着全息投影问。

    杨竹被他这么一问，差点被吓了一跳，定定心神解释道：“这跟凶手的身高有关，我推测凶手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当他这样拖着女死者的时候，女死者手臂长约73厘米，死者只是额头这里有轻微擦伤，说明当时凶手拎着女死者的手正常站立时，女死者趴在地上被拉起的高度也就刚刚让头部离地，女死者处于无知觉的状态，头部是垂着的，额头刚碰到一点地。对于正常男性来说，腿长至少一米，身高大概在180~183左右。”

    “能帮我把她翻一下身吗？”杨竹放下放大镜，指了指解剖台上静静躺着的女死者。

    梁予安走上前去，这是他距离女死者最近的一次，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每个细节，女死者长得不算顶尖漂亮，甚至说这五官清秀中有一点点小家子气，他并不是害怕尸体，而是摸着冰凉的尸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毕竟他刚刚经历生死，差点被Meteor box打成肉网，温度就在他手掌的温暖和尸体的冰冷中弥漫出生死之别。

    肩胛骨和脊柱凹槽把这片光滑细腻的背部打造出性感的线条，如果没有这些纵横交错的伤痕，这确实是个美人背。在杨竹的现场重建中，凶手还换手拖行过，从右手变成左手拽女死者后，女死者也成了面朝天的体位。

    “感觉她背上的伤痕没有胸腹部的深。”梁予安指着这一道道伤说。

    “因为凶手是左利手，也就是左撇子。”杨竹握了握自己的左手，两层手套下的手还缠着白棉纱，她其实是个双撇子。

    “为什么？这怎么看得出来？”梁予安进一步问。

    “当凶手用右手拽着女死者时，也就是女死者头朝下的体位，他使用的力气更小，所以女死者拎得比较低，额头还能碰到地，胸部贴行地面会形成一定阻力，擦伤就很明显，小石子造成的划伤，已经伤到腹部皮下组织，连衣服都破成这个样子。这道伤痕周围有食肉性鱼类啃咬的痕迹，可见伤到流血的程度。而用左手来拽的时候，力气比较大所以尸体拎得比较高，加上背部平坦没什么阻力拖行也比较顺利，只是一道道平行的擦伤。”杨竹用放大镜照着，手在投影间指着伤痕比划解释。

    梁予安摸摸自己的下巴，道：“看来赵勇不是凶手。”

    “赵勇这种赌棍流氓，干不出这么精细的事情，你看女死者的家出奇干净，在女死者的身上，也居然没留下任何指纹，说明那个住在别墅中的男人，在自己手上使用了一种可以覆盖指纹的生物凝胶。”杨竹感叹道。

    梁予安赞同地说：“对，她家门口有自动鞋套机，连脚印痕迹都没有。鲁米诺现场中没有一点鞋印痕迹，说明要么凶手不在现场，要么就站在很远的地方旁观，一点都没踩到血，做得实在太干净。”

    “再干净也有纰漏，他没喝完的咖啡，还有沙发缝隙里的头发，等岳迩来了，跟女死者的胚胎进行DNA比对就知道结果了。”杨竹对此不以为然，她就不信这世界上有人能做到天衣无缝。

    “其实基本上也就知道凶手是那个脸上有酒窝的男人，但是这个男人也很神秘，女死者由于是黑户没有居民档案信息可以理解，这个男人在进行信息比对也没结果，难道又是个黑户？海心儿童福利院同批的孩子，没有符合脸上有酒窝特征的男性。”梁予安说，他也是觉得万分诡异，涉案的人都在人口信息库里不存在，即便是那个马德林也是个双国籍掮客，留在国内的信息不多。

    杨竹思忖了一会儿，提出两种可能，说：“无国籍者和国际通缉犯，前者缺乏身份信息，后者经常冒用他人信息。”

    梁予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