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好,字又大有长进了吧。”孟东燃赶忙起身,笑容可掬地迎过去。“东燃啊,你来得正好,刚写了幅岳飞的满江红,你来评点一下。”
孟东燃跟着常国安往书房去,谢紫真老大不情愿地呶了下嘴,她跟孟东燃话还没没说够呢,老头子总这样,每次都不让她说个痛快。
进了书房,常国安习惯性地将门带上,指着桌上摊开的一幅墨迹未干的字说:“评价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糟蹋纸?”孟东燃走过去,装作很投入地欣赏了半天,感叹道:“道劲有力,好,日见功夫,不愧是老领导,笔法就是不一样,我看盖过云山真人的字了。”云山真人是桐江名气最大的一位书法家,跟常国安交情不错。“假,一听就是在奉承。”常国安走过来,盯着自己的墨迹看了半天。其实他的字离云山真人的还远,无论笔法还是神韵,都欠许多,不过孟东燃能这样标榜,他心里还是热乎乎的。干什么事都需要别人的承认,真也罢虚也好,肯定总是比否定让人快乐。
孟东燃并不懂书法,在他眼里,越看不懂的字就觉越好。这些年,随着官位的提升,给他送画送字的人越来越多,云山真人的字别人求不到,他办公室却像垃圾一样堆着许多。当副秘书长时云山真人的弟子桐江画院院长毛生书还毕恭毕敬请他写书评,孟东燃推辞不了,只好让文化局一位同志写了,自己落个名送给毛生书,没想《桐江日报》第二天就全文发了出来,搞得他很尴尬。紧跟着他又被桐江画院聘为名誉院长,他知道别人是拿他当虎皮,目的是为了跟政府多要几个钱,但也不拒绝。虚的东西越多,证明你越被重视。有人一个实职不过瘾,非要往身上再揽若干虚职,虚虚实实,你就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官了,只觉得他是个人物,不能小瞧,其实类似心理,每个官员都有。就说常国安吧,练字并非出自爱好,之所以练,一则是打发过剩精力,二来也是为将来退下来找退路,主席台上不能坐了,至少还有个活动圈子,不至于一离开位子就被打进地狱。前政协主席就是因为退下来啥也不会做,闷家里不久就闷出一身病,还没一年就一命呜呼了。
谈完字,常国安让孟东燃坐。孟东燃就知道,常国安带他到书房,并非让他看字,而是有正事谈。领导的书房就跟领导的办公室一样,永远是产生秘密或瓦解秘密的地方,能在这两个地方自由出入的人,就离领导不远了。
“柳桐公路定下来了?”常国安问。
孟东燃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吧,昨天我跟省里联系过,项目已经过了,就差省里的配套资金。”
“想好没,让谁干?”常国安总是这般单刀直入,从不绕弯子。
孟东燃摇头。柳桐公路跟别的项目不一样,这是国家重点扶持项目,条条框框特别多,不是想让谁干就能让谁干的,到时候还不知要走多少程序,要经过多少轮搏杀才能决出那一个。可常国安这么问,分明是心里已有了人,孟东燃感觉今天没来好,要是常国安直接把人选敲定给他,那可就被动死了。
还好,常国安没学往常那样不假思索就把物色好的人道出来,今天他嘴上安了把门的,看来,他也深知这一项目的复杂性,只道:“这项目怕要争得头破血流,东燃,你这个发改委主任,这次可要经受一番大考验了。”
孟东燃发自内心地道:“我现在是想争取项目又怕争取项目,老领导。这个发改委主任,不好干啊。”
“这么快就怕了,想打退堂鼓?”常国安盯着孟东燃看了会,从他脸上看不到怕,不过忧虑却是显显的,朗声一笑道:“才干多长时间就出现这种皱巴脸,这可不是你‘孟合金’的性格。”
一句话说得孟东燃无言,要说这“孟合金”,是有典故的。
当年孟东燃在三江县做常务副县长,为了旧城区改造,开罪了不少人。当时的县委副书记暗中操纵一股力量,对孟东燃施加压力,借棚户区改造,鼓动一帮拆迁户上访闹事,孟东燃做了许多工作,都不顶用。就在国庆节时,三江有名的上访专业户何成刚带着五十多号人到省政府门前静座,打着横幅,上面写着非常过激的话。孟东燃连夜赶到省城领人,何成刚扬言敢让他回去,他就在孟东燃办公室自焚。那次是把孟东燃逼到了绝境,省里有明文规定,哪个县如果发生群体上访事件,哪个县当年的社会综治及信访工作考核就不能过关,轻者做检讨,重者县里一把手和分管领导要丢官。丢官孟东燃倒不怕,他是怕此事连累到当时的县长于庆河,那可是个好人啊,一心扑在工作上,为三江的发展最后献出了生命。孟东燃当时是豁出去了,他让公安局跟去的一位副局长还有刑侦大队长强行将何成刚扭进车子,一路上他在想,怎么才能制服这个人呢,此人要是摆不平,他在三江的工作就甭想顺顺当当干下去。等回到三江,他的办法就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