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夕宛如深海般的眸子直直望着纳兰祈,切切之意满满,差一点就要流溢。
四目相接,心弦嘈嘈慌乱。还是那烟柳,那桃巷,再看他,却非昨日光景:不是彼案花,是雾里花。
此逢多事之秋,雾里看花哪分明?堪堪一场富贵温柔的际遇,来时向晚,终将辜负。
心有郁结万千,惶惶然转首,痴看他轻袍上的箬竹花纹滚边,竹如人,人如竹,外直中空,嘴硬心软,恍惚着,心尖一颤,竟又凭白生出几分怜意。时不予,此情错.
他许一世一眷,空付铁血铸心。
思忖良久,纳兰祈终于还是狠下心肠口不对心道:“你是主,我是仆,我关心你也是份内之事!”
楚风夕眸光一黯,怅然道:“那三哥呢?为了他,你连命也不要,也只是因为你是仆,他是主?”
“楚风月么?”酸涩的痛楚刹那间涨满了纳兰祈的心,然而昨夜里顾兰亭的惨状却又蓦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她转眸一指不远处的凉亭,对楚风夕道:“你走累了吧,我们进去歇歇?”
亭边有二棵千年古松,挺拔苍翠,虬劲如龙,楚风夕将纳兰祈置于树荫一侧,自己却坐到了另一侧,不死心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深深浅浅的阴影投在纳兰祈低垂的眉眼上,遮去了她眸中暗泛的波澜,她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对三公子好,只是因为他是你三哥!”
楚风夕微微仰首,日光洒下,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只剩下一片光影,渐渐地流离。他轻笑:“为何唤三哥为风月哥哥,唤我却是风夕公子?”
千叶阵中的缠绵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纳兰祈的脑中闪过,眼泪差一点就要绝了堤。
楚风月,那年此梦,泡影流沙,海市蜃楼。纵然一直诚惶诚恐地呵护,终于还是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失去了他,只剩下相思一点,凝于心头,永生永世,流转难忘。
“哥哥只是哥哥,风月哥哥,只是哥哥。。。”恍惚着,口中似有腥甜之气弥散,看不见,唇舌上早已咬痕斑驳。
“是吗?”楚风夕不置可否地看了纳兰祈一眼,深邃的眸中有昭然的心痛。
“是啊。。。是。。。”纳兰祈心中有愧,诺诺不能成言。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楚风夕毫无预兆地撩袍起身,于纳兰祈身侧坐定,按住她交叠于膝的柔荑,切切道:“祈祈,你要知道,对我而言,成亲意味的不仅仅是和我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更多的是放弃自由,步入藩篱,自缚手脚。。。如若不然,我也许。。。”
“我明白,我都明白。。。”心有三千痴缠,哪堪执他人之手?爱盲了目,纵是逢场做戏,亦无法曲颜承欢!纳兰祈惶急抬手紧紧掩了楚风夕的口,只怕他的话一落地便是一句一殇,无可转圜。
纵横牵绊,万千言语,滚滚在喉,终在片刻之间化为一声淡漠嗤笑,凝于唇畔,深如剔骨之刀,刀刀疼痛,似是了然,似是茫然,“纳兰祈,我只是,只是要说我。。。我不会娶谷若衾!”
谷若衾那种女子,虽然刁蛮任性,但喜怒皆形于色,并非难相与之人。她的目的只在天演卷,至于其他,只当是看在叶素面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且饶人吧!
纳兰祈转过脸,不去看楚风夕隐忍于眸中的深痛,仿佛这样便能视如无睹,便能心安理得,便能掩耳盗铃,“风夕公子,若衾她。。。只是太在乎你了!”
到底还是情未央,意难平,楚风夕似是忍无可忍,冷凝的瞳仁中尘嚣一路,烈焰暗泛,猛地扣住纳兰祈的手腕,逼问道:“那你呢?你不在乎么?”
天阴沉沉的,乌云一下子拢了过来,似乎是要落雨。
胸口忽而一窒,几乎喘不过气来,纳兰祈仰头看天,风云瞬息万变,渐而归一,化为楚风月浅笑的脸,她看得出神,竟全然忘了楚风夕的存在。
楚风夕不知纳兰祈心中所想,只见她看着天空怔怔发呆,便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一片乌云压了过来,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形成一团深重的阴影。他有些粗鲁地扳过纳兰祈的脸,抑着嗓子问:“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说为我而来,为我而做,却又为何对我那么不上心?”
纳兰祈避过楚风夕的灼灼逼视,扯出一个惨淡至极的笑容,敷衍道:“我在想。。。我在想乌云来了,是不是就要下雨了!”
“是不是就要下雨了?”楚风夕怔了怔,半晌从齿缝里吐出一个字:“你。。。”
“风夕公子,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纳兰祈慌慌张张起了身,逃也似地向外飞奔,刚出凉亭,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定睛一看,竟是瑶光,她满头珠翠,一身华服,媚笑盈盈,神态气度和在栖芳居那时已大不相同了。但说不上为什么,纳兰祈总觉得她那浑然天成的媚态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