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用钱买,我没钱。
我的目光,落在盖乌斯手中的银制蜡板【注9】上。这是菲利普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注10】。他喜欢用它写写画画,整天当作宝贝似的带在身边。
“把它给我吧。我用它去换吃的,我们一起吃。”我建议。
他摇头,把蜡板藏到身后。
“不吃东西,我会饿死的。”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假装哭泣。这很容易。一想到父亲永远离开了我,导致了我们现在的悲惨处境,眼泪就簌簌往下落,擦也擦不完。
他略作犹豫,依依不舍道:“我再用一会儿,就给你。”
“好。”我擦干了眼泪。
他用蜡板上拴着的象牙笔,开始涂鸦。通常我都看不懂他画了些什么,此时更没兴趣看,只盼着他快点用完。
终于,他把蜡板递给我。
由于担心他反悔,我赶紧拉着他走到面包房。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妇女,正在吩咐奴隶烘焙面包。我努力装得镇定自若,把蜡板递到她面前,用希腊语说:“我是罗马公民【注11】。我想用这个换面包。”
她低下头,打量了我们一下,然后拿过蜡板看了看,一时没有说话。
“可以吗?”我忐忑不安。
她微笑了:“可以啊。”
她吩咐奴隶,切了一大块大麦蛋糕,端到我们面前。还在对门的小摊买了一种腌制的小鱼给我们吃。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飘着蜂蜜香味。
“好吃吗?”她问我,给我倒了杯牛奶。
“真好吃啊。”我发出满足的赞叹。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我有点不好意思。
她又把一块蛋糕递向盖乌斯,但他没有接过。他有点洁癖,不吃外人拿过的东西。我拿起一块,递给他。他这才接过,咬了一小口。
我一口气喝完了整杯牛奶。老板娘忽然问:“渥大维娅,还要喝牛奶吗?”
“还要……”
等等,不对。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还来不及问,只听她道:“有人来接你们了。”
我抬起头,只见面包房外,一辆马车刚刚停下。菲利普斯下了车,向我们这边大步走来。我愣住。一些路人好奇地驻足围观,大概因为这里出现有刀斧手【注12】护卫的长官情况不太常见。
之后,菲利普斯酬谢了老板娘。
“您的两个孩子真是可爱极了。”她笑道,并把蜡板还给他。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这块蜡板。盖乌斯出卖了我。
“你在蜡板上写了什么?”我质问盖乌斯。
“我们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他指指菲利普斯。
难怪菲利普斯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见我沉默,盖乌斯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对不起。”
真难得,他竟会道歉。我也没什么可埋怨的。毕竟,没有第二块蜡板供我们换食物了。菲利普斯找到我们,也是好事。
“走吧。”菲利普斯对我们说。
自知理亏,我乖乖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了。车厢内,陷入沉默。我扭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做好了被教训的心理准备。
“我认识你的父亲。”菲利普斯道。
我不语,依然看着窗外,但注意力已不在那里。
“他是个很出色的人,所有的成就都靠他自己取得。这很让人佩服,尤其是我这种受父辈恩荫的人。”他的语气很诚恳。
我转头看向他。
他又道:“不过,我现在觉得,他最令人羡慕的,倒不是他的才干,而是你们这双儿女。”
“你真怎么觉得?”我有点怀疑。
“当然。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你的弟弟很聪明。”他微笑。
好话谁都爱听。尤其是关于父亲的,我最爱听。
盖乌斯面无表情地依偎在我身边,恍若不闻。很少有人说他聪明,除了母亲。大多数人觉得他是个怪胎。
“你的父亲很爱你。”菲利普斯又道,“他把你比作萨福诗中金色的玫瑰。【注13】”
我不由得微笑了。随即低下头,视野有些模糊。
“但我是女儿,永远比不上儿子。”我沮丧道。
“不能这么说。”他温言安慰。
“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女儿甚至不能继承财产。”我忍不住心中酸涩,“所以盖乌斯得到了全部。”
他怔了刹那,迟疑:“你难道不知,你和马塞勒斯的事?”
“不知道。”
不过,这个名字很熟。在父亲的遗嘱中提到过。父亲把一半的遗产,赠给了这个人。
“阿提娅没有告诉你?”菲利普斯很意外。
母亲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她一点也不喜欢我,很少与我说话。
“那么,由我来告诉你。”他的声音那样温和,甚至能在他的眼眸中看见我的影子,“你父亲生前,把你许婚给了马塞勒斯。分给他的那一半遗产,其实都是给你的,是你的嫁妆。他只是遗产信托人【注14】。”
我愕然。静了一会儿,才嗫嚅道:“但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会认识他的。”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