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大门口上,面无惧色地对着兰香一家子人恨道,咋啦!是活腻歪了,想到这儿送死了么,那就上哦,一家人都,我一刀一个,也省得四处寻哩,敢欺负到我家门口,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都长了几颗胆子,冬至应下了我的那份子,就得给我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打他几下还算轻的呢?再不知好歹地混赖账,我就叫你全家过不去这个小年。
棒娃的这种强盗逻辑和强盗架势,把兰香一家人气了个半死,有心驳斥他,又一时不知从何处下嘴,想上前老拳伺候,又顾及他手里寒光闪闪“乒乓”作响的刀,更是法下手,站在前面的冬至吓得倒退了几步,躲到了娘的背后,脸都干黄了,
茂林终是忍不住了,他抢上前去,照着棒娃的肚子就是狠狠地一脚,把棒娃踹了个四仰八叉。
棒娃被踹恼了,他一咕噜爬起,冲着茂林呲牙咧嘴地叫道,人家都欺负到咱家门口了,你咋还不识好赖呢?那年,全村人都要赶咱家走,你净充孬熊,就是赖着不走,现今儿,还护着人家打自家人,你到底算啥人哦。
茂林气得嘴唇直哆嗦,半晌儿才骂道,你个小畜生,我哪辈子伤了天害了理哩,生养下你这个混球呀,要是当初知晓你会是这么个熊德性,露头的时辰,我就把你给掐死哩,哪会留你到现今儿呀。
棒娃想也想地回道,你以为我愿意当你的崽儿,还不是你俩图一时地自在,才有了我么,要是早知道是你的崽儿,我还不出呢?随你俩怎样捣鼓,就叫你断子绝孙算哩。
棒娃的话,引起现场围观人的一片哄笑,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出了眼泪,更有的干脆蹲在了地上直不身子了,就连兰香一家人也是绷不住脸皮,努力忍住不叫笑容浮出脸面上。
棒娃愈发张狂起,他冲着笑的人怒喝道,娘的,看谁敢再笑,再笑,今儿,小爷就开开荤,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看哪个混蛋敢小瞧了我棒娃。
恼羞成怒的茂林早已失去了理智,他四下里寻摸到了一根木棍,不管好歹地搂头朝棒娃身上砸去,却叫高出茂林一头的棒娃手疾地接住了,爷俩就如两头斗红了眼的公牛,相互争夺着手中的木棍,一时僵持不下,雪娥顾不得羞臊了,拦在爷俩中间,左右喊叫着俩人都放下棍子,俩人当然不会听,拧着劲儿地转圈圈,如同雪娥是一盘磨,爷俩在奋力地围着她推磨呐。
在茂林家门前,争执的对手已经转换,气势汹汹的骂场,已然变成了一大闹场,甚至比骂街打架更热闹好看,这是谁人都有想到的,有些小崽子竟然拍着小爪儿跳着小蹄子喊叫起,给爷俩加油鼓劲儿,这种可笑的场面,也是四季一家人万万有料到的,他们早收起了虎视眈眈的架势,暂时忘记了今天赶兴师问罪的重任,全都伸长了脖子看起闲景了。
终是棒娃的劲头儿大一些,他从茂林手中夺过棍子,恶狠狠地骂道,看你们谁笑,我挨个用棍子撸死你们,一边说着,一边拎着棍子就朝人群冲过,围观的人见大事不好,纷纷四散躲避,闹场竟然演变成了一大乱场。
正混乱的时候,杏仔不知从哪地方钻出,他硬生生地把发疯发狂的棒娃截下了,杏仔的个头跟棒娃差不多高,但要比他单细,想,劲头儿也不如他,但是,杏仔偏偏就把已经兴起的棒娃给截住了。
杏仔沉声说道,棒娃,干啥呢?杏花村就数你能了么,爹娘敢骂,老少敢打,连娃崽伢子也敢动刀弄棒的,也太不像话了吧!
棒娃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紧攥着棍子道,杏仔,不该你的事,甭管呀,这帮兔崽子们是要合起伙欺负我家呢?今儿要不打出个了局,我家还咋在村子里混,还不得给人欺负死哩。
杏仔定定地盯看着棒娃道,你先把棍子放下,跟我走,我正找你呢?有大事,咱得商量商量再说,说罢,他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不知是杏仔往日里立起的威严起了作用,还是杏仔所说的大事起了诱惑力,棒娃竟然听话地撂下了棍子,他恨恨地对众人说道,谁要再敢笑,我就叫他全家人不得好死,说罢,尾随着杏仔也走了。
待到木琴和凤儿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散了,围观的人走了,四季一家人也刚刚无趣地离去,草儿搂着雪娥的胳膊坐在院门槛上,俩人都在轻声地抽泣,茂林蹲在院子正中,闷闷地吸着烟,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珠子。
见到木琴俩人了,茂林苦笑道,今儿算是丢人现眼了呢?叫我今后咋在人面场上混,说罢,便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俩人听,说得木琴和凤儿都乐了。
木琴笑道,是得好好修理修理这些崽子了,再不管管,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窟窿呢?我看,你也别光顾着生气,还是跟雪娥一块,去看看冬至被打得咋样了,跟人家赔个礼,道个歉,再领着冬至叫国庆好好看看,别伤大发了呀。
凤儿说道,还是我领着去吧!现今儿,四季哥一家还在气头上呢?别两下里说茬儿哩,再闹出更大的乱子。
凤儿领着茂林和雪娥先到了四季家,家里人,估计全在振书家里忙年呐,仨人又踅身到了振书家,果见一大家人全守在屋里院外的。
这时,四方合着夏至、秋分也都回了,一家人正在数说着冬至被打和刚刚散了的闹场,见到凤儿仨人进,一家人也不好再给茂林和雪娥难堪,毕竟有凤儿陪着,李家与贺家的关系又如此之亲近,这个情面不能不给,况且,雪娥还带着一只鸡和几斤肉,说是给冬至补补身子骨的,同时,守着众人,雪娥把棒娃骂了个七开六透气,茂林硬要拉着冬至去卫生所,叫国庆好好给看看,说要是不行的话,就骑摩托带着冬至去镇医院检查检查,万不敢落下啥毛病什么的,看,茂林两口子是真心赔礼道歉的,振书一家也就有必要再发威泄气了。
振书说道,啥,都是娃崽子不知深浅,动起手不晓得轻重,只要知错,改了就好,今后可不敢再叫他们这样胡闹哦。
秋分也说,哥,嫂,小娃崽子打架,过会儿就忘哩,你俩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弟也是一身的不是,教训一下,对他也有好处呢?
如此气氛,如此言语,两家人自然亲热了许多,就差化干戈为玉帛了。
送走了凤儿仨人,振书一家人立时开始叨咕起,说不生气,那是假话,砖头子夯在谁身上,也都是揭不去的,可话又说回,人也打了,血也冒了,门子也找了,理也赔了歉也道了,还能怎样呢?只能自认倒霉了。
冬至仍是恼恨地道,叫棒娃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他尝尝挨砖头的滋味儿。
夏至讥讽他道,行哩,有现今儿的能耐,早干啥去哩,咋不当场拿块砖头子,也夯得他血头血脸的呢?
冬至委屈的回道,他的劲头儿大,又凶神恶煞似的,我怎能打得过他呀,你的能耐大,咋不去教训教训他,替咱家长脸出气呐。
秋分笑着劝道,算了,打就打了呗,冬至往后要离他远远的,和他啥事都不掺合,就不会有事的。
几个崽子的胡扯,并未干扰了大人们的深层忧虑,他们正在努力地把事情引入深远的层面上,掂量着事件背后隐藏着的根本原因和实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