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却疯长着,盘满了瘦如刀削的下巴上,似乎他的眼泪全渗进了贫瘠的肌肤里,给足了胡须生长的水分;或者是他全身的营养全被调集到了下巴上,才供出了这么一片浓厚茂密的胡须,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看着屋笆,眼珠子暗淡无光,似睡非睡的样子着实叫人担心。
木琴吓了一大跳,这才相信福生的担忧并非多余,如若再这么拖下去,别说这个家散了,恐怕连人命都保不住了,她问婆娘话,婆娘浑似不知一般,依旧在念叨着千遍不变的那句话,再问酸枣,酸枣勉强抬起身子,想坐起,却又坐不住,只得半躺半坐地倚靠在床头上,有气无力地应答着木琴俩人。
木琴攥着酸枣枯瘦的手指,眼泪都差点儿掉下了,半晌儿,木琴才说道,这可咋好,总得要过年过日子呀。
凤儿道,嫂子,你也别难受,我都跟爹娘商议妥了,今晚就把叔和婶接到老家去过年,吃过了团圆饭,再叫劳动送回,他也就在这儿陪着守年夜。
木琴无奈地回道,也好呢?就叫劳动陪着吧!待吃过了年饭,我也叫京儿和钟儿过陪陪,叔从就喜欢这俩娃儿,心情可能会好些的。
酸枣动动干瘪的腮帮子,勉强挤出一丝儿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有气无力地回道,别呀,今晚是大年三十,都要在家里守年夜的,别为俺俩操心费力呀,俺俩都是土埋脖颈子的人哩,过不过年的,也啥妨碍,都忙自己的去,过好自己的年要紧呀。
凤儿擦抹着眼角道,你俩人不想过年了,俺们咋能过好年呢?要是你俩存心叫俺们过好年,就得自己打起精神才行哦。
酸枣哑言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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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琴挥挥手,像要挥散去满屋子的颓丧之气一般,她强硬地说道,行了,叔,就这么办吧!啥事都要往宽处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柴烧,天塌不下呢?
正说着,金叶拿着推子和刮胡刀,福生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俩人相跟着走进,见到木琴和凤儿也在屋子里,福生忙说道,你俩快去瞧瞧吧!四季跟茂林两家闹起哩,这大年大节的,咋回事嘛,真是的。
木琴愕然问道,咋啦!他两家为啥事闹的。
福生一边收拾着剃头刮脸用的推子和刮胡刀,一边回道,谁知,可能是跟两家的崽子有关吧!你去看看不就知了么,还不快去,等到动起手打出彩儿,就不是好看相哩。
木琴和凤儿不敢怠慢,拔腿就往屋外走。
临出门,福生拎着刚被浸湿的热腾腾的毛巾追出,说道,京儿说南京总厂打了拜年电话,叫你抽空儿抓紧给回个电话,好像有啥事要商议的。
木琴顾不得回他的话,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院门,把正拘在院门楼子上贴春联的劳动差点儿给闪了下。
今年的春节,似乎就是跟李振书一家人过不去了。
自打冬至的饭馆里失了窃后,倒霉事便一拨接一拨地赶过,从有个消停,先是饭馆里遭受了重大损失,把个挣钱聚人气儿的宝贝疙瘩弄了,接着,就是棒娃狗皮膏药似地拘上了冬至,抽空儿就追在冬至屁股后头,硬要那笔影的利钱,他还从镇子里弄了两个街痞混混要挟冬至,吓得冬至夜里都不敢独自睡在饭馆里了,非要夏至陪自己睡在店里头,夏至被烦得法,最后干脆睡到了厂子里,说是自己要在厂里值班,脱不得身,冬至就眼泪汪汪地找爹娘诉苦,央求爹娘一块搬进店里住算了。
起初,四季还真的住过陪冬至,时间长了,越寻思越不是个常法子,他就去找夏至,说冬至好歹也是你亲弟,真要是吓出啥毛病,或是弄出啥祸事,你就不心疼么。
夏至回道,我在厂子里值班,是工作需要,还能多挣些夜班费呐,要是你非叫我给他值班,得经木琴嫂子同意了才行,要不,你去找她给我请假吧!反正我不敢径直找她的。
四季也有些胆虚,不敢为了私事找公家的麻烦,他便暂时委屈自己,夜里住进饭馆里,把兰香一个人扔在了家里头,或许是因了冬至饭馆里闹出的事体影响到了兰香,她一个人夜里守着空旷的宅院,特别又是到了年根底下,也是胆虚得要命,不是疑心贼人摸进了,就是担惊街痞混混拎刀杀进了,很难睡个安稳的囫囵觉,为了一个不见长进的冬至和一摊半死不活的饭馆,弄得四季两口子满腹愁绪,苦不堪言,又有苦倒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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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是这样也就罢了,好容易盼到秋分探亲回了,把四季从饭馆里替了出,四季两口子焦苦了多日后,才算是安稳团圆了,俩人还在心里喜道,幸亏秋分赶在这个时候回了,替自家撑了腰鼓了气不说,兴许还能一扫往日的晦气,赶在新春大节的时辰,给全家人带好运呐,谁知,最能展示李家风采和光影的年坟,竟然叫的人弄了个屁滋狼烟威风尽散。
那天的年坟,要不是秋分的脑筋转得快,一家人都不知该咋样收场了,振书跑回饭馆,对着正横眉竖眼的又是敬烟斟茶,又是点头哈腰地解说,央求人家别着急上火,再等一小会会儿,直待秋分喊了凤儿,他才算靠边稍息歇口气了。
凤儿的到,堪堪给了李家人一点儿喘气的机会,凤儿跟干警很熟,请求他先不要急,说这个事的确是冬至犯错在先,看在初犯上,又是个不甚懂事的娃崽子,本着拯救为主惩罚为辅的原则,尽可能地宽限一些,适当地减轻一些处罚,干警不好当面驳了杏花村主要领导的面子,自己又做不了主,就叫凤儿去跟林所长交涉,他可以缓一天再执行封店处罚,凤儿当然乐意,她还硬拖着干警去了厂子,请他视察厂内春节期间的安全保卫工作,看看还有啥疏漏的地方,其实,俩人都是心照不宣的,无外乎要给干警连同他的顶头上司林所长备点儿年货什么的,干警很是乐意,现场把冬至及其家人黑么虎眼地训斥了一顿,又勒令李家人赶紧筹集罚款,在家等候处理意见,之后,他便高高兴兴地随凤儿去了厂子,检查果脯厂内的安全保卫工作去了。
当天夜里,振书怕凤儿年轻手嫩,办事不稳妥老道,便硬是拽上秋分,假借着拜访木琴两口子的名义,到了木琴家串门儿,拉呱的当口儿,他郑重其事地把冬至饭馆里的事体讲说了一下,央求木琴出面给挡挡,本村小崽子作出的蠢事,又不是啥严重违法乱纪的大事,又有惹人喜爱的秋分在一旁帮场,木琴还能讲啥儿呀,她也就满口答应下。
第二天,木琴借着去镇上办事,就和凤儿一道去了趟派出所,不知是木琴的面子大,还是凤儿塞上的礼品起了作用,林所长竟然大赦隆恩,他应承道,饭馆暂时先不查封了,以观后效,至于罚款,却不能全抹掉,看在俩人大老远赶的情面上,不罚五千了,改罚二千五吧!这算是雷公脸猴子腚的派出所给出的最大恩典了,木琴和凤儿也都欣然同意了,保证当天就叫冬至把罚款送了。
至此,冬至饭馆的这场风波,总算有了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