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杏见叶儿说出这么一通儿话,心下早就撤了劲,哪还敢指望着她劝说女人,酸杏巴不得地叫她别回家,省得她跟娘合了伙,拧成了一股劲儿,便越发地乱了套炸了营。
尤是这样也罢了,谁知,酸杏女人热心这种事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经常抱了孙子带着奶粉出门而去,直到要过饭时了,才姗姗归,酸杏愈发气恼,就跟她吵架,不吵还好,酸杏一吵,女人便开始了反驳,她说,我这做这些为了啥儿,还不是为你好,为全家人着想嘛,要不是我早先诚心诚意的求过神灵护佑,甭说你的腿咧,人民差点儿搭上条小命,恐怕家里还得出事,还得是大事呢?你们不敬神,不信神灵,我得敬得信哦,不为别的,就为了全家人平安无事,为了老少身体结实呀。
酸杏当然不愿听她的鬼话,嫌她强词夺理,嫌她不务正业,更嫌她败坏家门风气,等等,俩人说茬儿了,就你不服我,我不让你,立时吵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惊得宝贝孙子大哭,俩人才堪堪收住了话头。
酸杏怎么也理解不了平日言听计从的女人,咋一下子变得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肚子的情理,满腔的理由,又有着宁折不弯的韧劲和心劲儿,他有些陌生地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过,酸杏依然不服气,还想动粗的,使横的,硬的,坚决把她拉转回,他所能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整日黑唬着老脸,带着一身的晦气,吹胡子瞪眼,摔盘撞碗,想以此威吓住女人,让她乖乖地听自己的话,往自己引领的道上走,岂不知,越是这种色厉内荏的做派,越激发了酸杏女人的抵触情绪和逆反心理。
酸杏女人就如娃崽儿一般,狠下心肠地跟酸杏治上了气,你越是不叫参与,我就非要参与给你看,看你能咋办我,她参与的热情程度也愈加变本加厉,不仅白天老往北山下跑,即使吃过了晚饭,也是撂下饭碗,把孙子宝儿推给凤儿,自己转身出门而去。
其实,在她心里,这也是无奈之举,只要家人能够平安了,家事和顺了,自己就算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却忽略了一点,为了自家事情和顺平安,她正在努力地制造着不和顺,不平安。
过多长时间,因了各自的愤恨恼火,一气之下,俩个朝夕厮守了三十几年的老夫老妻,竟然不声不响地分居而睡,俩人也怕儿女和外人知晓了耻笑,白日里依然不动声色地一个锅里捞勺子,一个饭桌上吃饭,夜里,俩人便偷偷地分开睡,酸杏睡在堂屋里的大床上,酸杏女人则把铺盖卷挪进了锅屋的土炕上,一大早再搬回堂屋里。
初时,无人察觉,俩人尚能相安无事,慢慢地,每天一大早就送宝儿的凤儿便瞧出了其中破绽,她不好直接劝说公婆,就叫国庆去劝说,国庆又是为俩老人娃崽儿一般地治气感到好笑,又是担惊爹娘会因此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他就好心好意地找爹说和,谁知,话还讲完,就让脾性正盛的酸杏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酸杏骂道,小兔崽子,你自己的事体还安顿好呐,竟敢管教起爷娘老子的私事啦!生了胆量长了见识有了出息了不是,杂七杂八地一顿数落臭骂,他自己倒是泄了心里闷气,苦只苦了好心好意的国庆,
国庆反过头,又把凤儿狠狠地拾掇了一顿,说,明知前面是个火坑,自己不去跳,却挑唆着小鬼去上当,你到底安的啥心肠哦,凤儿不服气,嫌他有尽心尽意地做好工作,俩人竟然为此大闹了一场,彼此伤了些和气,白天,俩人赌气互不说话,夜里,俩人干脆一人一个被筒裹了睡觉,也学起了酸杏老两口子,开始了一小段时日的同床分居生活。
成想,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抽空儿,她把家里已经乱了套的事情当笑话,讲给木琴一个人听,木琴也正为自己家中的麻缠事弄得焦头烂额,听了凤儿的讲述,更是哭笑不得,好在自己家里还有闹到鸡飞狗跳或两口子分居的地步,心下暗自庆幸。
找到无人的机会,木琴悄悄地劝说了一通儿酸杏女人,叫她别再跟酸杏叔治气了,他本就身体不好,再整日心气儿不顺的,真要弄出个大病小灾的,这罪可是全家人跟着受呢?她又退步劝道,你跟福生想咋闹腾,就闹腾去吧!你们积你们的阴德,俺们积俺们的阳德,总归心里想的都是好事,那就好事办好吧!千万别再心里想着好事,却办成了错事蠢事就成,这么粗说细念的,总算把这事抚平过去了。
即使这样,酸杏老两口子也是硬硬地坚持了半个多月的分居生活,才算平扯平地各自收场,言归于好,至此,木琴不得不钦佩金莲等人的鼓动力和神灵的诱惑力,在与北山擂台的初次较量中,木琴不得不甘愿败下阵,眼睁睁地看着让北风压倒了南风。
接下的日子里,木琴总是不失时机地与北山擂台对峙着,较量着,最后的胜败结局又实难预料,谁也都猜不准看不透。
杏花村天野果脯加工厂正式挂牌仪式,就定在了公元一九八六年五月一日,这一天,也是十五年前杏花村小学和卫生所正式启用的十五周年纪念日。
在确定这个日子的时候,酸杏等人对十五年前同一天的懊恼往事至今还记忆犹新,他深怕镇领导们又要忙活着开会,不能前挂牌剪彩,影响了果脯加工厂开业典礼的隆重气氛,酸杏偷偷把当年的懊恼事情专门讲给凤儿听,叫她去提醒木琴,不要到了那天,弄自家的难堪。
凤儿见说,自然不敢怠慢,她特意跑到厂子里找木琴,提醒她,要慎重地选个合适的日子。
木琴就笑,说,现在不是往年了,光顾了开会表态发言,不干实事,当年的事,我哪就会忘了呢?选定这个日子之前,我专门去跟镇领导汇报过了,杨贤德镇长当场拍板定了案,就让咱赶在“五?一”节这天搞挂牌仪式,到时,他还要召集全镇的大小干部,都到咱村开会,既是给咱挂牌剪彩,也算是就地开个经济开发工作现场会呢?
凤儿把木琴的话学给酸杏听,酸杏半晌儿吱声,他慨叹道,真是世事不同了呢?当年,咱村人为了办点儿好事,费尽了心思,费尽了周折,差点儿就要把好事办糊了,现今儿可倒好,你想做啥事,就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处处可着咱的心眼儿,看,我真是老了呢?跟不上走路的节拍啦!往后,我就安心地蹲在家里头,放心地让你们朝前闯吧!能闯多远,就闯多远,千万别藏了力气,留了本事。
凤儿见酸杏有些感伤,心下也是不忍,她说道,爹,你也别这样讲,有很多事,还得依靠你在后面给撑腰掌舵呢?
酸杏连声叹道,老了,老了,再跟着瞎掺合,就要成拦路虎喽,说罢,他独自一人出了院门,闷声不响地围着村子边转边看,追忆着自己当年度过的那些个风光无限的日月晨昏,
令酸杏始料不及的是,就在他莫名其妙感伤的当晚,木琴走进了他的院落,特意跟他讲说庆典仪式的前期筹备工作,木琴说,南京的藏厂长要亲自带着一群总厂的人,参加这个仪式,届时,木老爷子和弟弟也要随车赶助阵,镇领导十分重视,将邀请县领导前参加,典礼的议程已经拟定好了,到时,不仅总厂领导要讲话,县镇领导要讲话,还要叫酸杏也在典礼上发个言。
酸杏先是高兴地点头赞同,听到后便愣住了,他急道,咋能叫我发言呢?这不成,这不成,我又不当官,又不当将的,连厂子里的职工都不是,凭啥身架去胡嗦哦,不成,赶紧改了,一定得改了。
木琴笑道,你最有资格发言呀,杏花村能有今天,还不是你当年带着全村人,拼命苦干打下的基础嘛,你也是咱村这几十年发展变化的见证人,当然有这个资格。
酸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死活就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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