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不准回撤,要是在现场会开之前,杏花村的工地停了,就坚决拿木琴试问,木琴无奈,只得见天儿督促工程的进度和质量。
修路工地慢慢向前挪移着,逐渐远离了家门,中午吃饭休息,就十分不便,你总不能叫累得浑身骨节都要散架了的村人,中午走上一段不近的路程回家吃饭,再徒步走回上工吧!这样,只会徒然增加了村人的辛苦,于是,振富首先提议,在工地上安下大灶,由村人凑份子,炖上大锅菜,村人每天中午自带干粮,就着大锅菜,吃上顿热饭,这样,既省了往返的腿脚,也能抽时间休息一下,不的话,恐怕人能撑得住这么强体力的劳动,木琴立即同意,说菜钱由大队出,工地上的人全部免费敞开肚皮地吃,
振富立即安排人手承办了起,他还到山外借了篷布,在工地边上支起了几个大帐篷,供村人工间休息时避寒用,这一举动,赢得了村人赞同,都说这样好哦,早就应该这样办哩。
关于大灶上的人选,几个妇女争得很厉害,像雪娥、兰香、豁牙子、满月、酸枣婆娘、香草等人,明里暗里地争夺,更为主要的是,桂花还托公爹振书找振富说情,想把等儿也弄到大灶上,怕她累狠了,落下啥病症,振富真的为难了,不知安排何人才好,末了,他把难推给了木琴,说咋样安排,还是你发话定夺吧!木琴回道,灶上有俩人也就够哩,恐怕光是妇女也玩不转呢?就叫茂青上灶,你再给配个摘菜打杂的女娃崽儿,其他人都到工地上干活,有了木琴这面挡箭牌,振富便把几个妇女安安稳稳地打发掉了,甚至连自己老婆豁牙子和儿媳妇香草也敢留,怕别人讲闲话,他径直把等儿要了过,一是等儿符合木琴所说的女娃崽儿身份;二是自己与振书有了些许芥蒂,给了振书面子,就等于表明自己有意修补俩人间的裂纹,想振书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此时,工程已经推进到了艰难的路段,就是村人今年卖杏翻车的地方,也是木琴初进大山时被迫跟福生在溪边野合的地界。
这个地方坡陡弯急,一边是深深的溪涧,一边是厚实的山坡,按照原定路线,就是把伸出的山嘴劈下一截,再拓宽取直,修路至今,这块地方算是村人遇见的最难修整的地方,更是工程量最大也最危险的路段,甭看山坡上树木丛生,荒草疯长,其实坡体上只有一尺多厚的松土,下面全是坚硬的花岗岩石,一般的锤钎锨镐休想撼得动它,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雷管炸药,去直接爆破轰炸。
因为全要动用炸药雷管,又加上坡陡路窄,这安全问便提到了重要位置上,木琴一再地叮嘱茂山,要注意安全,她还每天一次地托付酸杏帮着茂山看好火候掌好舵,万万不敢弄出啥事体,特别是公社定了后天就要召开现场会,通知已经下发了,这种关键时候,要是出个什么岔子,木琴真的不好向公社向沈交代了。
为了开好这次现场会,沈还专门派杨贤德领着一群公社干部,前察看工程的进展情况。
杨贤德说,工程的进度和质量得说,就是工地上的气氛不够浓,要在工地上扎起芦棚,做工程指挥部,再竖起一些标语口号牌,山上山下挂上彩旗,并安上个大喇叭,放起革命歌曲,这才像个搞工程的样子。
木琴苦笑道,要指挥部干啥儿,全村大小干部统统被安插在了工地上,谁还有闲工夫蹲在芦棚里喝茶指挥呀,再说,到哪儿去寻喇叭,又有通上电,就算安上了,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再有,村里哪有那么多彩旗标语牌呀,太烦琐了。
杨贤德就批评木琴思想不端正,摆正自身位置,意识不到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他训道,有,就得去想办法嘛,这次现场会意义重大,北山公社能不能在今冬水利工程建设上打个翻身仗,就指靠着这次现场会的效果啦!你木琴不是在给自家干活,而是在给全公社立牌位树典型呐,沈再三提醒说,不管工程进展如何,这会议气氛一定要浓,越热烈越好,造成一种气势,给县里和全公社领导干部一个视觉冲击,狠狠地震撼一下他们的麻木神经和小肚鸡肠。
木琴愁得直摇头。
杨贤德见木琴真的为了难,便无奈地替她解忧,他立即安排人回去下通知,叫公社工程队的人帮着架管子搭芦棚,叫电影队的老张到时把发电机和喇叭盒子暂时拿借用一下,叫公社中学的杨校长把学校开运动会的彩旗全扛,插遍工地的角角落落,安排完了,杨贤德又带着一群人回到了公社。
直到杨贤德走远了,茂林才凑过,对木琴埋怨道,他们这是干啥儿呀,搞工程又不是嫁女娶亲,用得着这么铺排么。
木琴叹口气道,公社有公社的用意,咱哪管得了。
大灶盘在远离工地的山脚下,是用几块大石头叉起的,上面安放了一口特大号的铁锅,因为吃饭的人多,动用的炊具也便出奇地大,翻锅的铲子是一把小号铁锨,舀菜的勺子是把一只小铁桶戳个窟窿安上了粗壮的木锨把,盛菜的用具更是五花八门,有脸盆,有水桶,还有小水缸,都是从各家各户暂借的,一个施工小组一个,并按照小组人数贴上了标签,人数多的,家什就大,盛的菜也就多,到了开饭时辰,各个小组长便去端一份,与小组的人共同分享。
有人戏称,中午吃饭是喂猪,茂青和等儿就是饲养员,有时,邻近午饭的时辰,便会有调皮捣蛋的人偷偷溜到大灶上,探看炖了啥菜,还顺便问道,今晌儿煮的是啥猪食,好了么,茂青就气道,这么多的猪还急,你倒先“哼哼”上哩。
在调节菜谱上,茂青也是费尽了心思,家家户户有的是蔬菜,像白菜、萝卜、土豆等,只要大队记好了斤两,留待日后结帐,就敞开了供应,要多少有多少,茂青便在这几样蔬菜上下功夫,今天炖白菜,明天烧土豆,后天就改成了萝卜,尽量不重样,有时,他还动手做上几大锅豆腐,调剂着单调的菜肴,就是菜里缺少了油水,有时显得清汤寡水的。
看到村人的焦苦样儿,茂青就心疼,他找负责后勤供应的振富提意见,是不是叫大队杀头猪,给村人补补油水,振富不敢私自作主,就跑去跟木琴商量,木琴当然同意,说村人也太劳苦了,就挑大个儿的猪宰了,补贴点儿油水,振富巴不得这么一声,他立即找人手,奔回自家猪圈里,把豁牙子喂了一年多将近二百斤重的肥猪撂倒,运到了工地上,茂青如获至宝,他舍不得一下子全炖了,就严严实实地看管起,每顿午饭,他都掂量着割下一些肉放进大铁锅里,让菜里有那么点儿肉腥味儿,如是这样,至今也早已吃完,炖的菜又恢复到原先清汤寡水的地步。
现场会召开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六,工程队带着架子管,早早地到工地上搭棚子,他们从拖拉机站借罩货物用的苫布,搭在了支起的棚子上,电影队的老张也带着发电机和喇叭盒子赶,安好发电机,就把喇叭盒子悬挂在指挥棚上头。
邻近中午的时候,公社沈不放心,亲自带了一堆人,到工地检查现场会的布置情况,他四处仔细地查看后,说气氛不够浓烈,好像还缺少点儿什么?
杨贤德赶紧汇报道,公社中学的彩旗还送,等彩旗了,把工地的角角落落都装扮起,气氛也就有咧。
沈说,这个杨校长一贯地慢抽风,做事总是不紧不慢拖拖拉拉的,快点儿派人去催催,要是天黑前还不能送,就叫他一个人摸黑插旗子,他又领着头头脑脑们到大灶上,查看村人中午的伙食和明天的饭菜。
振富和茂青见公社的大干部了,就多了个小心眼儿。
茂青掀开锅盖,指着热气腾腾的锅里道,哪有好菜哦,整日就是清水煮白菜,连点儿油星味儿也呀。
振富就对着大灶旁边的沈一行人大倒苦水,他说,叫我负责后勤供应,见天儿愁苦死哩,村人干的活又苦又重,整日累得躺下就爬不起,可这伙食又差得跟猪食似的,怎能攒得足劲头儿提得起精神头儿哦,再这样下去,恐怕工地上剩不下几个人呢?
他俩人一唱一和的搭话,深深触动了平日里一脸严肃冷峻的沈,沈说,是哦,是哦,不给马儿料草,只想叫马儿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呀,就叫公社食堂杀两头猪送,算在公社召开现场会的费用上,不用杏花村出钱,明儿一大早就把这事办妥喽。
沈的话音刚一落,在场的村干部们恣得差点儿蹦起,一张张因营养不良而略显灰暗的脸面上,顿时泛起红润的光泽。
杨贤德见状揶揄道,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就跟几天未吃奶的娃崽儿见了亲娘一般,一个个的脸上乐得净剩了皱纹哩,小心变成了核桃抻不开呢?说得在场的众人哄堂大笑。
公社要白送两头猪,这消息便像长了腿脚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工地,人们工间的话,全部转到了这两头猪身上,讲说着猪身上哪个部位的肉好吃,哪个地方的东西是大补,说得个个吞咽唾液,中午吃饭的时候,这样的议论随处可闻。
因为等儿在大灶上的缘故,人民那个组的菜量就要比其他组相应多一些,这事只有人民和等儿俩人知晓,有时,别组的人也曾怀疑过,说俺们组的人跟你们组的人数是一样的,俺们每人一平碗菜就哩,你们每人一尖碗菜,盆里反倒还有剩余,是不是灶上把人数弄差咧,人民等人便一齐嫌他多嘴,说都是一样的人数一样的菜量,咋就会凭空多出呢?你们用缸俺们用盆,盛菜的家什大了,当然显得菜量少了。
这种事当然瞒不过京儿和洋行的尖眼,洋行和京儿就抽空儿偷偷威胁等儿说,今后,你要是不给俺们组多加些菜,就把这事捅出去,看你还能在大灶上干吧!等儿真的害怕了,每次盛菜时,她便给洋行和京儿所在的组也加了量,事后,俩人还想据此要挟人民,叫他以后要像柱儿那样好好地伺候自己,人民气道,滚吧!愿意告就告去,我还不想叫她见天儿脏兮兮地当饲养员喂猪呐,弄得俩人大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