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下人民一个人,继续遭京儿和洋行的捉弄笑闹。
人民气道,你俩跟俺们着,想吓死人呀,真不够伙计。
洋行说,我俩跟你呀,是在抓现行私奔犯的,好到桂花嫂子面前领赏呢?要不,咱仨现在就一块去,看看她赏会给我俩啥儿,又能赏你啥儿。
京儿插话道,赏咱一顿好话,再赏人民一顿笤帚疙瘩呗。
人民恨道,等我回家吃了饭,再找你俩算账,说罢,急急地落荒而逃。
在厄运降临之前的一段日子里,酸杏再一次经受着愁苦煎熬,这次煎熬,主要自于俩娃崽子,就是叶儿和人民。
关于叶儿与京儿的事,酸杏早有耳闻。
福生发冲天怒火的事,均被酸枣婆娘听在耳里瞧在眼里,于是,木琴家庭内部鸡飞狗跳的阵势,便如风一般传遍了全村,自然也就传进了酸杏一家人的耳朵里,酸杏很觉丢人,已不大到人面场上去凑合,闲无事时,他就整日蹲在自家庭院里忙这儿忙那儿,心里烦闷得紧,国庆看着焦心,就劝慰他,说多出去遛遛,散散心,别闷出啥病症,酸杏不耐烦地回道,哪就会这样娇惯呀,管好自己份内的事体就行咧,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哦,弄得国庆大为无趣,又不敢去招惹他,转过身,他便直埋怨凤儿,嫌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管好也就罢了,竟然又惹上了一身臊儿,弄得一家老少在人面场上灰头土脸地抬不起头,凤儿也知道这事办得急躁了,就不敢在国庆面前逞强犟嘴,只能静待时日长了,等事情慢慢淡化了,再想法子,毕竟叶儿是酸杏的亲骨肉,他自然不会像凤儿那么想得开,叶儿的婚事,就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见天儿压在酸杏心头上,难得有痛快的时候。
正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叶儿的事还理出个头绪,人民的事又摆在了他面前。
酸杏不是不明白,人民的确到了娶亲立家的时候了,他也是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四处托人打探,谁叫他偏偏看中的是等儿呢?俩人竟已谈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这本应是件好事,谁叫等儿娘桂花偏偏铁了心地要把闺女嫁到山外去呢?而且,等儿偏偏又是振书的孙女,乡邻间论起,等于叔叔娶了侄女儿,差了一个辈份,真要成亲立家了,先就乱了乡规礼法,连一些亲属的称呼都不好讲说,振书自就对这些繁文缛节在意得很,这也就罢了,叶儿与京儿的事,细细理论起,不也是差着一辈儿嘛,尽管木琴一家对这样的关系不很上心,关键是,酸杏与振书之间已经起了纠葛,开工头一天的无奈遭遇,都把俩人推上了不尴不尬的境地,即使俩人事后都能想开了,恐怕在人面场上也是抹不开面子行不通路子的,这让酸杏直接陷入了两难境地,去托人说和,对振书不好搭话,不去说和,又安顿不了自家崽子,酸杏真正地犯了愁,整日的脑子里净是转悠着这些烦人心事,甚至在工地上帮衬着茂山打眼放炮,也经常心神分散,难以集中精力。
酸杏的烦恼苦闷,自然让平日少言寡语的弟弟酸枣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酸枣一直对兄嫂充满了感激之情,不管婆娘平日里怎样数说咒骂酸杏两口子,酸枣一直不敢吭气,但是,在他心目中,兄嫂对自己的恩情,是永世不敢忘记的。
工间休息的时候,酸枣见酸杏一个人远远地坐在人群边,独自吸烟,他就凑过去,与酸杏坐在了一起。
老弟兄俩吸着各自的旱烟袋,沉默了半晌儿,酸枣说,看你整日地焦苦,是为了叶儿的事么。
酸杏回道,不止叶儿哩,又加上了人民,难哦。
酸枣道,我知哩,娃儿娘见天儿嘀咕这些个事体,我嘴上不能讲,心里明情哦。
酸杏说,我家的事体,你不用担惊,虽是一时焦头烂额的,等熬过这一阵子,也就事呀,万不可跟晚生娘斗气。
酸枣道,放心呀,就是娃儿娘常在人前背后地败坏你和嫂子,跟嫂子说说,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好。
酸杏酸酸地一笑,说哪儿会,要是上心计较,还不得见天儿闹事呀。
酸枣又说道,是不是找个妥当的人,跟福生拉拉呱,成与不成的,也好早做打算,像现今儿这么撑晾去的,啥时是个头儿哦,还耽搁了娃崽儿们的亲事,先把叶儿的事安顿好了,省了份儿心思,再回头琢磨人民的事,法子都是想出的,总会安顿好的。
酸杏叹口气道,我现今儿啥话也讲不出,跟谁也搭不上边了,一点儿法子也有,只能听天由命喽。
酸枣想了想,回道,要不,找个妥当的空闲儿,我去跟福生讲讲,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想不会跟我发火的吧!就算跟我恼了,也不会叫你丢脸难堪呀,再说了,京儿和叶儿都是好娃崽儿,成与不成的,咱也都心里有个数,早早另作打算,也不至于耽搁了他俩的婚事前程呢?要是再这么拖下去,可真要害了俩娃儿呀。
酸杏急道,你万不可去说哦,为这事,木琴都为难了,别人更是插不进手的,只能让俩娃崽儿自己解决好了才稳妥。
正这么说着,远处响起酸枣婆娘一叠声地喊叫声,叫酸枣过去,有事讲。
酸杏催他道,快点儿过去吧!我家的事体太复杂,你管不得的,回去也不要跟晚生娘闹饥荒,只要你家日子过安稳喽,就算替我省了份儿心肠了。
酸枣起身,离开了酸杏,刚走到婆娘身边,开工哨子也随之响起,工地上立时喧闹起。
酸枣忙问,咋哩,有事呀。
婆娘回道,事,干活去吧!说罢,自己扭身拾起地上的铁锨,加入到了干活的人群里。
酸枣明白,恐怕酸杏也早就明白了,婆娘见自己跟哥讲话,显得很亲近,心下不乐意,就有意支开酸枣的,酸枣叹口气,也赶紧去忙活自己的那一摊子。
自打上次婆娘被酸枣像扛麻袋一般扛回家里后,婆娘跟他大干了一场架,当然是婆娘卡腰蹦高地大吵大骂了一顿,酸枣就是一声不吭,却将身子死死挡在了大门口上,任凭婆娘怎样使横发泼,也休想溜出门去,婆娘使完了劲儿,出够了气,只得无奈地蹲在了家里。
酸枣对婆娘的迁就由已久,婆娘也习以为常了,自打婆娘进门的那一天起,酸枣从有恶声恶气地喊过婆娘一嗓子,更别说掴过一指头了,因了自己的身世遭际,酸枣异常珍惜这之不易的完整家庭,特别是婆娘又给自己生下了晚生,他更是把婆娘当成了自己的救星看待,婆娘的所有过分举动,包括对情如父母的兄嫂和恩重于山的木琴如何诋毁伤害,酸枣只能默默地忍让着,他心里一再宽慰自己,等相处时间长了,婆娘会看透事体的,也就会慢慢好起的,但是,随着时日的加深,这种希望极其渺茫。
那天,工地上突然发生的事体,让酸枣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能让不明事理的婆娘跟在别人身后瞎起哄,眼睁睁地看着她不顾体面地拆木琴和酸杏的台面,情急之中,他贸然出手打了婆娘,还把她扛回了家,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惹下了祸事,便在婆娘跟前处处表现出千般的小心,尤是这样,婆娘也有跟他算完,夜里睡觉时,他被婆娘赶到了晚生的床上,坚决不许与她同床共枕,直到现在,他还是与晚生撕滚在一张小床上,弄得晚生怨言牢骚,不是嫌他挤了自己,就是嫌他睡觉老打呼噜,妨碍了自己睡觉。
这崽子也是被酸枣两口子惯得紧了,因是老得子,自是娇惯溺爱尊崇全用上了,简直到了放在手里怕捏着含进嘴里怕化了的地步,甚至,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两口子就不敢说摘个月亮给他,由是惯就了崽子的坏脾气,在家里颐指气使,在外面打架成性,像一匹野马驹子,了拘束,更有一般娃崽儿的收久怕头儿,原先的那个嘴巴溜甜人见人爱的“开心果”,早已变成了人见人烦的“野刺猬”,说不得惹不得,若是有人胆敢招惹,那就等着婆娘堵上门去招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