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杏树心甘情愿交给了技术小组管理,连酸杏、振富、振书和茂林仨兄弟也都交了出来。因而,人员相对比较集中,时间上也好安排。如此推算,在必备的三个要件中,木琴只有在时间上握有胜算。人员上似乎单薄些,马马虎虎也能说得过去。只有资金是个大问题。具体需要多少,怎样筹集,目前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一旦资金没了着落,一切举措都是纸上谈兵,都是空想。凤儿说,咱搞的是大工程,又不是给自家整理田埂地畔,应该跟公社要求扶持一下嘛。
木琴当然早想到了这些。她说,等县里的设计预算下来了,再找也不迟呀。现今儿都还没有个准数,咋好去汇报要求哦。
凤儿又提议道,不行咱就各家各户筹集一部分。修好了路,大家伙走,都方便,就要都有份儿。
木琴笑笑回道,我也正琢磨这事呐。需要怎样筹集,筹集多少,得摸摸底再说。家家户户的日子刚有了点儿起色,还都不容易呀。
木琴对凤儿的提议很满意。她觉得,凤儿虽是个妇女,想问题并不单纯,能看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提出的建议,也都有可操作性。自己没有看错她。因而,木琴的兴致很好。虽然有很多的难题需要自己去想办法解决,也有很多家里村外的压力坠在心头儿上。难得的是,这修路的大事即将要启动,她性格中固有的挑战激情已被点燃。再多的压力也不过是旁枝末梢罢了,撼动不了她的意志,更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木琴一时沉浸在展望美好未来的遐想里,便一路滔滔不绝地盘算着,研讨着,展望着,暂时忘记了身边堆满了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俩人盘算着,今年的杏林管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对杏林的土壤条件进行了彻底地改良。修整树盘,深翻改土,秸秆覆盖,并动员村人自行沤制肥料,施入了各家杏林里。同时,技术小组的崽子们在茂林的带领下,还对部分树木进行了新品种的培育嫁接。由此估计,明年将是个不错的年景。木琴一直称赞洋行京儿们的工作,说这些娃儿们都是好苗子,得好生关心培养着,将来都是咱村的擎天柱呢。
木琴的话,立时提醒了凤儿。凤儿半开玩笑地问道,京儿也是老大不小的了,想找啥样的对象哦。要不要我给参谋一下呀。
木琴挠挠头皮,说道,我业正为他焦心呐。京儿也不知怎么了?这些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见天儿愁眉苦脸没精打采的。你哥也跟着起哄,整天嚷嚷着要给京儿找媳妇。京儿又不买他的帐,一听到你哥提说媳妇的事就烦得要命。弄得我也不敢在他跟前提说了。
凤儿闻听大喜,却又装着不懂的样子问道,是京儿不想叫人提媒呀。
木琴说,好像也不是。这个年龄段的娃儿们,有哪个不想的。我觉得,他好像看中了哪个,又不愿意讲给大人听,就一直闷在自己肚子里呐。他的脾性,铁随了你哥。一心想做的事,又不爽快地讲出来,叫你费心地猜。等你猜出来了,黄瓜菜也凉了。
凤儿就笑道,我哥跟你处对象的时候,是不是也叫你猜着来的。等到黄瓜菜快凉的时辰,你才猜出来,终于吃到了这道菜呀。
木琴被凤儿说得放声大笑。这种开怀的笑声是几年来少有的,爽朗热烈,肆无忌惮。所有的忧郁烦闷顿时抛到脑后,心胸清爽,神稳气畅。感染得凤儿也是笑语不断。笑了半晌儿,凤儿弓着腰捂着肚子告饶道,哎哟,不能再笑了,我要岔气儿了呢。木琴戳点着凤儿的额头道,你个鬼丫头儿,咋那么多鬼心眼子呢?竟敢开起我的玩笑了。
凤儿渐渐止住了笑声,说别人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躲着,我看你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怕人哦。
木琴回道,他们拿我当吃人的老虎呢。我要是能吃人,不先把你哥给嚼巴嚼巴吞了,还让他活蹦乱跳地到处溜达。
木琴的话,又引得俩人嬉笑了一阵子。凤儿边笑边问,嫂子,你知道京儿的心病么。
木琴诧异地盯着凤儿问道,你知道呀,咋不早说呢。害得我问又问不出,急又急不得的,瞎跟着着急上火呢。
凤儿说道,嫂子,我要是讲了,你可不能跟我发火儿哦,也不能嫌我多事挑乱呢。我敢保证,我讲的都是实情,信不信由你。
木琴就嫌她说话绕弯子,说,你啥时也学起讲话不爽快的毛病了。有话就讲嘛,还用得着跟我耍花腔哦。
凤儿见时机已到,便把京儿和叶儿的事统统讲了出来,没有一点儿隐瞒,更没有一点儿夸张。她知道,这种事情,必须实事求是地讲说。不管成与不成的,万不可给事后落下一丁点儿的把柄和毛病。在决心处理这件事的那一刻起,她便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思,考虑着怎样周全稳妥地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不留后遗症,比对待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显得谨慎小心。
木琴静静地听凤儿讲完,说了句,是这样哦。便没了言语,低头闷闷地走自己的路。
凤儿有些紧张。她反复思量着刚才自己说出的话,没发觉有啥儿失误的地方,便放心地跟在木琴身后,让她一个人仔细认真地掂量。
日渐荒凉的山路顿时清净下来。只有忽远忽近的风声,伴随着她俩略显疲倦的步履,向深深的大山腹地挪去。间或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在身边丛林间升起,急切而短促,又悄然失落于茂密的枝桠间,不见了一丝踪迹。抬眼望去,四野茫茫,空留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山莽林,供愈来愈嚣张跋扈的山风任意踩踏肆虐。一如美丽纤柔的少妇,遭遇了强人的蹂躏和**,无可奈何,只得逆来顺受而已。
木琴家的所有家务,仍旧靠福生一个男人家日夜操持着。京儿终日泡在杏林里,世事不管不问,甚至连自己的日常生活都搞得一团糟。钟儿和杏仔都在公社中学住校上学,每个星期只回家一次,还主要是为了拿足一个星期的干粮。因了俩人回家次数少,回家的感觉就像稀客临门。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好东西,福生便统统拿出来尽力地招待上一顿。弄得俩人飘飘然又所以然起来,渐渐地也把自己当成客人了,说话做事就显得拿捏了许多。木琴终日在外面风风火火地指东打西,走南闯北,难寻踪影。因此,大白天里,在东西两个院落里晃荡着的,大多只有福生一个人进出忙碌的身影。
福生越来越急迫地感觉到,家里缺少了一样重要东西,就是女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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