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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组先是询问村干部,叫他们如实反应情况,可以大胆地提供和推测可能的嫌疑人。木琴们都是一脸的糊涂相儿,说谁知道呀,这么大个村子,又都是单门独院的,除了集体有啥活动了,才能聚到一起,平时都是各忙各的,连谁家添了娃崽儿有了身孕都很难知晓,更别说做出这些违法乱纪的事咧。振富还眨巴着小眼睛,煞有介事地悄悄跟工作组的人讲,会不会是山外一些闲着没事干的人弄的景儿哦,怕在自己村子里搞出事,就跑到深山里折腾呢。气得杨贤德直翻白眼。

    工作组不是好糊弄的,当然不相信村干部们耍弄出一问三不知的低劣伎俩。他们说,你们不用互相包庇,等工作组查出来,连你们这些大小干部也一堆处理了。于是,工作组几人一帮,分成几片,挨家挨户地讯问访查。村人也都如村干部一样,一问三不知。问急了,还敢对工作组不咸不淡不耐不烦的。金莲的家里早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了一丝儿供神敬奉的迹象。虽说屋里还有一股子香气味儿,但振书女人和金莲一口咬定是烧的卫生香。公家要是不叫烧卫生香,那供销社商店里咋会敞开了卖呢。理由充分,言之凿凿,弄得工作组也没了神儿下。其实,工作组里也有去山上求药的。而且,公社大院里,就有不少的人家也曾偷偷地上过山的。因而,在调查过程中,就有不少人使奸耍滑。即使有了点儿蛛丝马迹,也是秘而不宣,更不去费力追查,仅是做做样子应付交差而已。

    工作组在村里折腾了几天后,什么把柄也没有捞到。只得草草收兵,撤出了杏花村。

    这样的事件,竟然没有惊动了县里的高官,也没有人追查过问。沈自然大大地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时运好。又见工作组也没查出个子丑卯酉,便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不再提起。

    苦只苦了各个供销社商店的经理店员们。他们长途跋涉费尽力气地搞来了大批红棉布、筷子和磁碗,实指望着能大赚一把的。谁知,叫公社的人一搅合,货物立时被压进了库底子,再怎样吆喝也卖不动了。据内部人估计,这样多的货色和数量,就算再卖上两年,恐怕也不用进货了。气得各供销社经理们直骂公社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纯粹吃饱了撑的。历时大半个月的朝拜求药活动终于烟消云散了。像四十三年前被钟儿称之为龙卷风的那场奇怪风力,瞬间而至,肆虐了一阵儿后,又嘎然而止。留给杏花村的,除了遍野狼籍外,就是彻底打破了村人原本平静悠然的日子。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里,村人完全没有从这场近乎疯狂了的场景中脱出身来。他们依旧着魔般不停地回想和讨论着事情发生、发展的过程,以及由此引发出的种种趣闻笑料。譬如,酸枣婆娘去山上,求到了一条土虫。她就着冰凉的泉水喝了后,一连拉了好几天肚子,人整个地瘦了一大圈,走路都打儿。满月去求得的,是鸟粪一样的东西。喝了后,总是怀疑自己喝下的就是鸟粪。她一想起来,就恶心反胃。呕又呕不出来,不呕又犯疑,终日食不甘味。

    当然不都是否定的声音,也有肯定的说法。茂青就说,自己年轻时因受寒落下的腰酸腿疼的毛病,就是喝了山顶上求得的神药,一时好了许多。据他婆娘讲,那天,她和茂青去求药,一时只想着祷告的事,忘了及时翻看碗了。待过了好大的时辰,才掀起红布一看,娘哟,竟有几十只蚂蚁在碗里爬呐。茂青赶忙跑到神泉边,舀水喝下了。回到家里没几天,这腰酸腿疼的毛病竟然减轻了好多,到现在也觉不出酸疼了。茂青是个诚实憨厚的主儿,是杏花村老少爷们公认的。因而,他的话就具有很强地说服力。堵得那些嫌神药不灵的人不敢再强辩,只能暗自查找自家身上的原因。会不会是自己求药时心不诚志不坚,没有得到仙儿的眷顾等。

    大多数村人的议论只停留在事情的表面上,缺乏深层地思考,便显得浮漂,像没有大脑一样。振富却是静静地蹲在家里,对整个事件进行了深刻地解剖。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错过了一次发财的大好时机,直骂自己是糊涂虫。试想,当时早就知道上山求药必须要带上新布、新碗、新筷子的,为啥儿就没想起要到镇子上去进一批货来。那些一时头脑发热又找不到家什的人,肯定会到他这儿来购买。只要把价格稍微地提那么一小下下儿,岂不是坐享其成地发上一笔小财么。由此,他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另辟蹊径,专找冷门儿钻空子,发自己的家,致自己的富。当然,这样的想法,他是绝不会跟任何人讲起的。他怕村人都要学他钻空档,自己还能去赚谁人的钱呀。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盼望着,金莲啥时再弄出点儿动静来,比这次闹得更大更热闹才好呐。

    在振富闷寻思的同时,木琴同样也在反思,在思考从这件事情上得到的一些启示。

    福生背着木琴,真的去山上许愿了。不过,绝大多数上山的人,其心思与自己的大相径庭。他们都是来求药治病的,而自己及家人都没有任何病症。他急于上山求药,只不过想求神灵保佑京儿,早日娶到媳妇,再早日抱上孙子的。所以,在得到了神药后,他站在神泉边犹豫不定。不知这神药是该自己喝下好,还是由京儿亲自喝下才对。踌躇了半天,他想到,自己是替京儿求到的药,就应该由京儿喝了才管用。自己又不想撇了木琴再去寻个主儿,喝了不仅白费,反而会把好端端的家给毁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神水端回了西院,瞒着木琴,硬逼着京儿喝下去。京儿一看碗底上是一小捏儿山土,说啥也不肯喝。福生拗不过他,只得十分惋惜地倒给了圈里的母猪。心里还想着,神药就是神药呢?给猪喝了,说不定会多产猪仔。

    京儿把这事说给娘听,引得木琴笑疼了肚皮。她连声说道,咋不叫他喝了呢?也好再去寻个小婆娘来家,帮咱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省得我整日操持这些烦人的琐事了。福生过后听到木琴的话,早就羞红了脸面。他闷头不吭声,见到京儿,心里也是老大地不自在。

    木琴头脑中一直晃悠着一个词,就是闭塞。人们的思想闭塞,特别是杏花村人思想的闭塞,像一块未开垦出来的荒地。不管是啥样的种子,落地就会扎根发芽,随风见长的,且长得喜人又恼人。不帮着选种一些优质种子,今后还不知会有啥样的草苗冒出来呐。再就是,村落闭塞,山外的信息进不来,机会就抓不住。像这次的朝拜活动,山外都闹翻了天,绝大多数村人却安稳地蹲坐在家里不晓得。反应更迟钝,见到山外的人搞得热火朝天了,这才手忙脚乱地跟风去学做。幸亏是遇到了这种事,要是万一有什么好营生好项目的,岂不是晚了三春带六月了么。因而,木琴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想打破山村的闭塞,首要的一条就是修路。不管是啥样的把戏,好事也罢,像出售杏果,孬事也罢,像金莲搞的拜神动静,只要能把山外的人引进来,把山内的东西运出去,死水一潭的村子就活泛了,村人的脑子也就活泛了。剩下的,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这穷苦日子还能有多大的待头儿呢。

    这时,她觉得,需要对振富等有脑瓜儿善于动脑筋的人进行重新地认识和定位。这修路的事,也是他先提出的,说明他已经及早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他提出的只是简单地修整一下路面,自己绝不会同意这种小打小闹式的如娃崽儿撒尿扒沙的把戏的。在这场求药风波中,酸杏的家人也被卷了进去,是叶儿和娘。

    八月二十那天早上,酸杏女人也是心神不定坐卧不安的。跟其他妇女一样,一大早上,她就不停地在屋里院外穿梭着。进家呆不上一霎霎儿,便又跑到街面上去。一会儿,再返回来。眼神游移不定,像似神不守舍地等待着什么。酸杏看到她鬼祟的样子,大感疑惑,就追问她是咋的啦!有啥事么。女人当然不肯说出实情,敷衍道,叶儿捎信说,这两天她要带着金叶回来住几天的,估计今儿要来呢。酸杏问道,我咋不晓得,谁捎的信哦。女人遮掩道,国庆昨儿去镇上提药,回来讲的。其实,叶儿娘俩的确要来,但不是自愿的,而是酸杏女人叫国庆到镇上提药时,特意跑去叫叶儿尽快来的。她要赶在开道场的第一天,趁仙儿刚开洞府出来,精神头爽朗,心情肯定也不错,好好替叶儿祛邪解难,帮她度过眼前这道难过的沟坎。她不敢跟男人提起这事。要是提起了,男人绝对不会同意的。几十年的夫妻了,她对自己男人的脾性了如指掌。

    酸杏听说叶儿要来,大为高兴。自从叶儿与金方离婚后,酸杏几次捎信,想叫叶儿回家住几天。不为别的,只想叫叶儿回来散散心。家里人多,说说话,道道情,总比一个人憋闷在自个家里胡思乱想要强。她的离婚,一家人已由不理解到渐渐理解了。

    国庆媳妇凤儿首先劝慰家里人说,叶儿离了婚,未必是件坏事。要是两口子长年累月不温不火地这么过下去,更是个罪呢。现今儿,俩人可都算是解脱哩。等一有机会,我就给叶儿再相中个稳妥的人,找个合适的人家,照样能过上好日子呢。

    她的话,给了六神无主的家人很大地安慰。家人此时最需要的,也正是这种鼓舞士气展望无限前景的宽慰性话语。酸杏也跟自己女人一样,盼着叶儿快点回家。而且,他也真的想金叶了。

    叶儿是在中午时分进的家门。一进门,酸杏女人就把金叶塞给酸杏,说我和叶儿先说会话,你抱着金叶到街面上转转去。酸杏高兴地抱着金叶就出了门,真的跑到大街上看热闹去了。这里,酸杏女人顾不得跟叶儿拉亲热话,带上叶儿捎来的红布碗筷,拽着她就前脚赶后脚地出了门。路过卫生所门口时,酸杏女人嘱咐凤儿,中午记得回家做中午饭。说罢,就急忙忙地往北山赶去。

    凤儿知道婆婆的意图。回到卫生所里,跟国庆讲道,叶儿还是个初中生呢?咋也相信这些个歪门邪道的。国庆苦笑道,她遭了那么大个事体,心下早就乱了方寸,哪儿还顾得上歪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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