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都城资阳城外, 狼烟滚滚, 旌旗蔽日。北元十万大军将整座皇都包围,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漫天乌云降落地面,骇人的杀气与血气几乎将空气冻结。
皇帝在宫中踌躇许久, 终究鼓起勇气走上城墙,刚准备观望一二,一支箭矢破空而至, 从他身边擦过,皇帝顿时一个腿软险些跌倒,还好身边的镇安军统领及时搀扶了一把, 让他勉强维持了一点颜面。
但此时其他人也没有心思暗暗嘲笑皇帝了。跟在皇帝身边的十多名朝臣表现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稍稍镇定些的还只是脸色泛白,心理素质更差的人此刻已经惊得全身打起了摆子。就连号称掌管朝廷兵马调动的兵部尚书,也是腆着大肚子倒退几步, 一身肥肉险些将跟在身后的护卫直接撞倒。
远处北元军中爆发出一阵欢畅的大笑声, 这赤·裸·裸的嘲笑让皇帝脸色胀得通红。但看着那连绵数十里的营帐,阳光之下反射着寒光的冷冷刀锋, 他的一腔怒火立刻像被雪水浇灭。
他从心地选择离开。
而城墙之下已经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北元大军彻底开拔。
“想不到北元大军来得这么快!”回到乾元殿中,皇帝面色依旧难看无比, “三日之内,竟连下十一城, 直逼资阳而来。胜武军那群废物!”
与北元军这无与伦比的攻势相比,之前义军一月下七城的惊人战绩,都算不上什么了。
当然这二者之间行军速度差别如此之大也是有原因的。
义军的作风温和许多,每到一座城池都要安抚当地黎民百姓, 赈济灾民,也不愿过多杀伤人命。
北元军队却是毫不在意魏国人的死活,出其不意以快攻的方式突破魏国防线后,沿途所遇城池尽皆被北元军洗掠一空,无数男女老少被其掠为奴隶。如此倒也难怪北元军行进速度惊人。
“陛下,臣斗胆一问,不知北焰军究竟何时才能归都?”良久,殿下一位大臣突然站出来问道。
他的问题一下子点醒了众臣。这些大臣像是终于找到了生机,一时间都顾不得君臣之礼,忙不迭追问起来。
皇帝不久前才发出圣旨,召集北焰军回京拱卫,准备南下避祸。只是未曾料到北元军队如此迅速,三天时间就逼到了资阳城下,因此他们这才被堵在了资阳城里。但若是北焰军能及时赶到,说不定他们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追问起来。
皇帝却是瘫坐在御案之后,脸上溢出浓浓的苦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很想知道。
距离他给北焰军八百里加急传书已经过去了七天,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收到。信使更是一去不回。皇帝实在不知,究竟是北焰军出了问题,还是资阳城外的那些蛮夷在搞鬼。
看到皇帝的表情,满朝文武也明白了什么。他们也不再追问北焰军之事,而是各自找借口散去。至于回到家中后,是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寻机逃跑,还是翻出笔墨写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准备在城破后第一时间归降,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宫里同样乱作一团,那些内侍宫人一个个惴惴不安,平日里总是机灵讨巧的人今日也是频频出错。但后妃们也没有那个心情在下人面前耍威风了,她们几乎掐着皇帝下朝的点堵在了路上,想要从皇帝这里问出点什么,好让自己安心。尽管最终的结果更加让她们恐慌。
咚咚咚——
资阳城外,战鼓声响,浩浩荡荡的北元军如山如海,向着这座已有两百多年的都城扑来。十万大军排列在平原上,几乎望不见尽头。
镇守资阳城的是魏国三大强军之一的镇安军,早年也是一支精锐的军队。只可惜随着这些年国力日衰,贪墨军饷、军备以次充好之类的事层出不穷,这支军队又常年呆在资阳城中养尊处优,战斗力早就下滑了一大截。
若非仗着资阳城城墙攻难守易,又有皇帝不计代价提供的箭矢支持,居高临下利用箭矢造成大量杀伤,很难像如今这样与北元军苦苦僵持。
况且整个北元本是由漠北诸多异族整合而来,野蛮习性还未褪去,甚至还保留了许多草原上的习惯。
比如交战时以奴隶在前开道,真正的士兵则跟在后面冲锋,也不管那些奴隶死活,直接挥刀就是一顿劈砍。奴隶为求活命,自然只能更加拼命往前冲。这种凶猛的气势很是震慑了一批久居资阳不曾见血的魏军。
眼看着北元军队凶猛扑上来,在前方打头的大群奴隶军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却一个个甘冒箭矢向城墙下冲锋,完全是一幅不要命的架势,不少镇安军士兵心中都升起了莫名的恐惧,握着弓箭的手都微微发抖。
没过多久,西侧城墙便传来一阵哗然,一部分北元军冲破了防线来到城墙之下,而几架高耸的云梯便架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奴隶军如蚁潮般向上涌来,守城的魏军在死亡的恐惧之下也终于被激起了凶性,一个个怒吼着提刀扑向敌人。同时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一块块巨石如同陨石天降,惨呼声中,刚刚爬上城头的北元军又像是下饺子一样掉了下去。
两天一夜很快过去,横陈的尸体铺遍墙头墙角。守在城头的镇安军体力明显开始不支,只能苦苦支撑。
但镇安军的军力毕竟只有五万,城中的军械也有限,若是没有援军,再坚持两天恐怕就是极限了。
于是皇帝一声令下,城中青壮尽数被征发上城墙,一夜之间原本繁荣的资阳城萧瑟一片。
深夜。
深宫中的皇帝从噩梦中惊醒,满身冷汗浸湿寝衣,他急剧喘息,剧烈的心跳还未平复,宫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何事如此喧哗!”
皇帝小太监伺候下不耐烦地披衣下床,推门而出。正要厉声训斥,脚步却突然停滞。
远处天边亮起一团剧烈火光,紧接着激烈的厮杀声响成一片,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陛、陛下!不好了,敌军夜袭,南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什么?!”皇帝一时头晕目眩,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但很快他便强自镇定下来,连声吩咐着身边的内侍:“快!还不快去找禁军统领吕平!”
说着他又转头向另外几名内侍喊道:“快去将太子和皇贵妃找来!”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刚刚吩咐完没多久,资阳城中便响起了一片喊杀声。北元大军冲了进来!
皇帝立刻下令封锁宫门。连夜赶来的诸多大臣聚集在乾元殿中,皇帝带着太子和皇贵妃姗姗来迟,还有趁势不妙主动跟上来的二皇子也在其中。
而禁军统领吕平则率领着宫中仅有的五百禁军,牢牢守在宫门处,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乾元殿中气氛沉郁到了极点。
弥漫在皇城中的喊杀声不断传进众人耳朵里。皇帝和太子都是衣冠不整,一脸狼狈。身侧的皇贵妃更是只着寝衣,玲珑曲线毕露,此时却无人在意这逼人丽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种种神态不一而足。
皇帝怅然长叹一声。
回想起以往风光,再看如今窘境,一时又忆起无数史书之上亡国殒身的末代皇帝,他心中大生物是人非的悲怆之感。
尤其是想到几位被俘之后受尽蛮夷折辱的皇帝,他就忍不住一个冷颤。相较于落入蛮夷之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宁愿主动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收场。
想到这里,皇帝颤抖的手握紧了手中的瓷瓶。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见血封喉的毒药。
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文武百官,旁边的皇贵妃和太子,皇帝心中大为感动,强行安慰自己:到了如此地步,还有这些忠贞之臣前来救驾,爱妃太子也愿意同自己一起赴死,自己实在应当心满意足了。
俯视着下方乱糟糟的群臣,他深深呼吸,临死之前还想要酝酿一下感情:“诸位爱卿,朕……”
“陛下!”台阶下白发苍苍的老丞相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如今我大魏国祚危在旦夕,还望陛下事急从权,切勿行冲动之举。”
“丞相,你!”皇帝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又惊又怒。
丞相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陛下,北元蛮夷之辈,不通仁义礼仪,今满城百姓性命尽系于陛下一念之间,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主动出宫投降,如此便可保全百姓和陛下的性命。”
说着他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其他朝臣闻言,几乎毫不犹豫跟在丞相身后跪倒,齐刷刷说道:“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主动投降。”
皇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所有人。
这些大臣却是一个个坦然自若地回应着他的目光,只有极少数的人羞愧地低下头去。
丞相更是步步紧逼:“请陛下早做决定!”
群臣之所以深夜入宫,目的本就并不单纯,至少与皇帝心中所想的救驾之事毫不相干。
——如今城中乱兵横行,他们既是为了依托于宫城强大的防御保住性命,也是想要看看皇帝有没有什么隐藏的脱身之法,他们便可顺理成章一同离开。
但现在看来,当今皇帝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没有半点扭转局势的办法。既然如此,也别怪他们选择保全自身。
若是能成功劝降皇帝归顺北元,想必定然是一桩不小的功劳,别说保全自身,在新朝中更进一步都绰绰有余。即便劝降失败,想来皇帝的人头也算是一张珍贵的保命符了。
一念及此,这些朝臣心中的恐慌都不知不觉散去许多,目光中闪现出异样的贪婪与炽热。
皇帝在群臣威逼之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任凭他如何惊怒交加,斥骂指责,群臣都无动于衷,一心想要将之作为保命和晋身的踏脚石。
几名孔武有力的武官更是走上前去,作势要将皇帝架起。
“好好好!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