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天光黯淡,光线里透着丝丝的昏黄,风很冷,压得树木低低的。素州西北常见的山毛榉,在车道两旁密密排开,叶子已经落光,赤裸的白色树枝紧紧交错,枝条像人的无数胳膊搂抱在一起,走在树旁,仿佛头顶生出奇怪的穹庐。夏季刚过,大片的石楠、秋玫瑰和灌木混杂在一起,于野地上斑斓铺开,看不到边际,颓丧又凄美。
雪快要上来了,远处天际的云团,像用旧了的湿漉漉幕布,又重又暗,风里夹裹着冰霜的味道。
“王爷,一切准备好了么?”甄玉悄声问。
他点了点头:“昨晚五万轻骑就已经出发了,现在多半到了,还有五万随时整装待发。”
甄玉吃惊地看着他:“是么?我都不知道……”
岑子岳一笑:“这些都是绝密行动,再说你光顾着睡觉,哪里会知道?”
甄玉忍笑道:“少来了,别总把我说得那么懒,我每天忙得陀螺一样,到现在骨头都在疼。”
岑子岳一派悠闲、轻轻松松看着她,忽然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像十五岁。”
甄玉哈哈一笑,故意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几岁了?”
“三十出头。”岑子岳笑了笑,“像玉儿你这种老练沉着的性子,我只在少数三十往上走的女人身上,见到过。很多事情,没有在这世上三十几年的磨炼,是没可能做到的,就像你提的车渠这件事的解决办法,一般的女孩根本想都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甄玉听得心口砰砰乱跳!
虽然岑子岳压根就不知道她是重生的人,但是,他竟然一语说中了!
甄玉低下头,好半天,才低声说:“我这种女人,大概注定得要下地狱吧。”
“下地狱也没什么不好。”岑子岳哼哼道,“地狱天堂什么的,都是凡人自己的妄想,又没有真凭实据。我还从没遇见过一个从地狱回来的人,告诫我说,那儿去不得。”
他说完,又加了一句:“真要下地狱,我陪着你一块儿去。”
甄玉被他说得笑起来,心头的阴霾也跟着消失了。
还未到车渠,他们就在半路上遇见了车渠国主派出的迎宾马队,为首的正是国主的长子木善。
“王爷和公主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在下深感荣幸。”
木善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脸色苍白无血,一双大大的无神黑目,镶嵌在骨瘦如柴的脸上,平日显得有些呆滞,只有当它们转动时,你才能感觉到此人的心机。
车渠都城是座古城,距离素州才不到一天的路程,装潢风格就大相径庭,充满西域风味。
午后时分,人马到了目的地,甄玉很快就见到了新娘,永熙郡主木黛。这位十八岁的新娘,有一双碧绿如大海的眼睛,绿得让人有些眩晕。
“果然是大祁的公主,天之骄女。”她笑盈盈道,“原来您这么美丽,车渠十八郡都挑不出这样的美人。”
甄玉有点意外,毕竟,中原的汉人就没有当面夸赞女客人容貌的习惯,她看了岑子岳一眼,这才发现他在微笑。
于是,甄玉也笑道:“今日的主角是郡主。按照大齐的习惯,再美的宾客,也超不过新娘的美丽。”
木黛郡主被她这话说得十分开心,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中原女子做新娘的矜持,木黛大方得像只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