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其伤口,顶多让它疼痛难忍,而接下来我要承受的,便是它更为凶猛更为剧烈的反击。疼痛难忍,通常能激发动物的更强本能。
要保住自己,必须倾刻间杀了它。
我左手不松开,是为了把握其右眼的位置,从而凭感觉判断其左眼的准确方位。这一点我驾轻就熟。当初在荒原上,师父授我剑法的第一天,便是教我如何从模糊不清的细节上,判断对手的整体形象,然后发起有效的攻击。那天晚上,我与师父一起被群狼包围,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在师父的指点下,我学会了根据闪烁的狼眼,把握其咽喉的方位。
那是我学武生涯中最重要的一课。后来整整两年多时间里,我无数次在夜晚与群狼相遇,对攻,突围,安然离开,将那种感觉和判断历练得准确无误。可以说,我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那种感觉和判断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现在,我左手紧扣蟒蛇的右眼,心里想的是它左眼的位置。我似乎清晰地看到了那只独眼极力睁大,布满血丝,光芒四射,带着愤怒与绝望,像一把利刃横扫一切,毁灭一切。我抬起右手的残剑,全身肌肉收缩,力量集于一点,朝这道光芒猛然插了下去。
我的感觉中,光芒立时吞没了我的残剑。然后瞬间消失无踪。同时消失的,还有那里面的愤怒与绝望。我似乎还看到,那千万条血丝蓦然化成千万条小溪,逐渐汇聚成几条血流,从蟒蛇眼眶里汹涌而出,向四周奔腾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身下的庞然大物静止不动。我就像俯身于一条独木舟上,而独木舟平摊在无风的水面上。我不敢乱动,也不愿乱动,简直是不忍心破坏那种平静与平衡。我也不想去猜度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否有暗流涌动。
平静仅仅维持了那么一瞬间。时间短到我来不及品味平静到底是什么滋味。水面以下的暗流来得那么迅速而凶猛,掀起了滔天巨浪。
蟒蛇在我身下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嗷叫,脑袋向上一弹,将我上半身掀起了足有一尺高。同时,我下半身缠着的两个圈蓦然撤去,于是,整个身体便斜斜地飞了起来。要不是我早有心理准备,双手死死不放松,恐怕这一下已经被它抛到了几尺之外的洞壁上。
我落下时着地点在蟒蛇头部左侧,左手越过其头顶依旧扣在其右眼里,右手屈肘紧握剑柄,身子左侧着地与蛇身平行。它猛烈向前冲,我不由自主地被它拖拽前行,左半边身子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不知被拖行了多久,我感觉突然一顿,后脑、脖颈和左肩胛骨同时受到了重重的敲击。疼痛尚未消失,我便反应过来,身下的家伙慌不择路,自己撞到洞壁上了。幸亏我的左手要绕过它的头顶去抠其右眼,因而一直勾着头,正前方的撞击点在左肩胛骨上,缓冲之下,后脑和脖颈虽然被撞得疼痛难忍,但受伤不重。
我下半身因为惯性作用,继续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停下来时,身体大致与蟒蛇组成了直角。
我不失时机立即翻身,双膝在地上借力,身子悬空前移,然后重重地压在剑柄上。与此同时,右手用尽全身之力将剑向下刺了进去。
残剑直没入柄。根据我此前对蟒蛇粗细的估算,其直径远远不到一尺,因此,残剑经其眼眶刺穿了头部,深深地钉入了身下的泥土里。
我再一次听到了它的怒吼。一吼之后,是连续不断的丝丝声,那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听上去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悲凉。那是它最后的哀鸣。身后的地上,还有泥沙磨擦的响动,想必是它的躯干在作最后的挣扎。
我耳前耳后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世界归于平静,黑暗之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从蟒蛇身上滚下来,仰天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浑身上下几乎每寸肌肤都火辣辣生疼。这大概是我生平最为凶险、最为艰难的一战。幸运的是,一战下来我虽然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但并没有伤及内脏和筋骨,只不过表皮擦伤而已。否则,接下来恐怕连只稍大一点的老鼠都对付不了了。
想到此处,我又紧张起来,内心惧意顿生。杀死身边的那家伙凭的是运气和毅力,万一再来一条庞然大物,运气还会不会站在我这一边?即便运气一直照着我,我此时精疲力竭,又哪来的毅力进行对抗?
在这个黑暗凶险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条蟒蛇,再有第二条的可能性非常大,说不定就像老鼠一样,不知哪个角落里有一窝这种大家伙。
我再也无法安然地躺着了,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身上再疲劳,我也得做点什么。我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
首先,我得重新将火把点起来。火光除了驱逐黑暗,还能够一定程度上阻挡动物的侵害,更重要的是,能够淡化我内心的恐惧。
我在地上摸索。我得将第一次的取火之物重新聚集起来。但除了一手泥沙,我什么都没有摸到,身边高低不平,棱角屹立,完全是一副陌生的地面。我与蟒蛇搏斗这么久,被它甩来甩去好几回,拖拽前行估计也有好几丈,黑暗中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搞不清东西南北。刚才取火的两块石头和一本书,是跟那些木柴堆放在一起的,此外还有我的随身之物。但我现在完全不知道它们在哪个方位,离我究境有多远。
我俯身向前爬。左肘撑地,右手伸直在头部周围仔细的摸索。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因为在失去方向感的同时,也失去了时间观念。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耐心,一直向前爬,撞到洞壁便立即改向。我很难判断这种耐心到底是我与生俱来的,还是在特殊环境下迫不得已的反应。有一点是肯定的,除了一直向前爬,我什么也不能做。
谢天谢天,我总算在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刻,回到了原来睡觉的地方,摸到了让我激动不已的取火之物。在此之前,我至少有三次越过死蛇之身,两次额头撞在石头上,还有一次一把抓到了老鼠的内脏,又湿又粘,让我恶心欲吐。
过程细节,我不想再提了。不堪回首。总而言之,我重新点着了火把。
回过头去看到了蟒蛇的尸体,才知道黑暗有时候也有好处。如果刚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万万不敢与如此可怖的家伙近身肉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