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卓展,用羽毛和坠石做出一名为‘毽子’的玩物,我和轲儿好奇,便尝试了一下。”姬臼谨慎地答道,语气温平的很。
“哦?”姬无忌抬头,又是一堆细密的抬头纹,“呵呵,这华国人都很有趣啊,江酉国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江酉国不识时务,冥顽不化,可惜了啊……”
姬臼微微低头,略作沉吟,谨然问道:“父亲今日这么急着叫我和轲儿来,莫非国主又有新任务?这次,是谁家?”
姬无忌面色无改,摇了摇头:“不是国主,是那浮沉珠环,终于有了下落。”
“那太好了。”姬臼应和着,发自内心地高兴。
一听这话,姬无忌冷冷一笑,抱怨道:“从知道浮沉珠环在我辉诸山的时候,我便不遗余力地去寻找,耗费了我多少精力,就快把这三山五城翻了个底朝天啊,国主那边都起疑心了。哼,这个老东西,藏得真深呐,害得我好苦。”
“是……熟人?”姬臼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旁边的姬轲也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大哥,两人心中都莫名的奇怪。
“呵呵,”姬无忌冷笑一声,冷彻道:“熟人,真是太熟了,熟得我想破头也想不到,竟是咱们的牧正大人,姜牍修。”
霎时间,天崩地裂,五雷轰顶。
姬臼倏然直起身子,眉目俱裂,哑然问道:“是……是岳丈大人?”
“哼哼,亏你还叫他一声岳丈大人,这个老东西,表面上胆小如鼠,对我俯首帖耳,不想心机如此之深,竟藏了这等绝世珍宝。”
姬无忌说的每一句话都化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刮着姬臼的肉,比直接剜他的心还痛苦。姬臼用大拇指甲死死抠着自己的掌心,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收效甚微。
他注目望向高高在上的父亲,椎心泣血,恳切道:“父亲……倘若岳丈大人痛快献出那浮沉珠环,可否……可否免于一死?”
姬无忌一怔,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姬臼那张惶然无措的脸,慨叹道:“没想到我那刀落不沾血的臼儿,竟真的对一个黄毛丫头动了真情。当初,为父还以为你对这门婚事不情愿呢。”
姬臼心里咯噔一下,如鲠在喉。
姬无忌拿起那缠金香刀,把铜簋中的冰块拨拉得铿铿作响:“探囊取物,不留活口。‘钝刀’的准则。臼儿,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更何况,国主那边,我已做好铺垫,无论如何,他姜牍修,都必死无疑。”
姬臼猛吸一口气,浑身的热汗忽然变得彻骨凉。他虽清无比楚姬无忌的手段,但还是心有不甘,左右半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臼儿安排好一切,找人替死,暗中把岳父大人送出中山,永不回来,从此,五山五方再没有姜牍修这个人。父亲觉得,可行否?”
姬臼双目如炬,热切地盯着姬无忌那冷若冰霜的脸,心中疯狂地祈祷着。
听到姬臼犹疑不定又低声下气的乞求,姬无忌的脸黑得比焦炭还难看。他没有看姬臼,而是用那香刀,轻轻挑起一块半融的冰块,小心地移动到香炉上方,揭开嵌宝炉盖,毫不犹豫地将那冰块倒了进去。
只听一阵蚀人肝胆的“滋滋啦啦”声,铜炉里窜起一缕奄奄一息的细烟。
“爹爹。”一旁的姬轲扬起头,白净的小脸上,眸子又黑又亮。
姬无忌看向姬轲,像换面具一样,脸上瞬间浮现出和蔼慈祥的笑容:“轲儿啊,想说什么就说,男子汉,要当机立断。”
“爹爹,”姬轲双手叠合,认真地说道:“既然大哥下不去手,那轲儿愿意替大哥分忧。”
姬臼大惊,立目看向姬轲那张果决的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姬无忌惊喜若狂,高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兄弟三人,还真是手足情深呐。轲儿啊,你的一番心意,为父很是感动啊。就像七年前,你大哥帮你二哥下决心一样。你既然想为你大哥分忧,那为父就成全……”
“不!”一向从命如流的姬臼罕见地打断了姬无忌,快语说道:“父亲,还是让我来吧!”
“可是大哥,嫂嫂她……”姬轲匆匆转身,面色凝重。
“轲儿,不用再说了,大哥心意已决,你莫要再争取。”姬臼果决道。
姬无忌先是一惊,后又一喜,停在姬轲脸上的目光终于落到姬臼身上:“怎么,想通了?”
姬臼猛一拱手,忍着巨大的痛苦铿锵道:“刚才是臼儿优柔寡断,让父亲为难了,臼儿向父亲请罪。”
姬无忌面色如玉,喜笑颜开,一拍膝盖:“好!是个男子汉,不亏是我‘钝刀’最好用的刀。臼儿,今晚子时,姜家上下二十七口的性命,为父交给你了。过了今晚,你,就脱胎换骨了。”
“是!”姬臼僵硬地点头,却没再抬起来,因为他怕姬无忌看见,自己流到脸颊上的那一滴泪。
出了姬无忌的书房,姬臼径直回了房间,却发现姬婴挡在自己前行的路上。
姬臼一愣,皱起眉头,绕过姬婴。
就在姬臼经过姬婴身边的刹那,那个阔别多年的弟弟又回来了:“大哥,做弟弟的奉劝你一句,失去的东西,可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姬臼顿了顿,丢下一句冷冰冰的“我懂”,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声叹息,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姬婴惨白的面庞静静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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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子时,当更锣敲完最后一下的时候,姬臼和鸣鸿率领的二十四钝刀出现在姜府。
还穿着白绢衬衣的姜牍修在床上抱着双腿,瑟瑟发抖,满眼惊诧地盯着姬臼那张无比坚毅的脸,颤抖道:“臼儿……国主……国主这是要弃了老夫了?是不是……是不是老夫私下输送给姬大人的那批战马被发现了?”
姬臼紧紧咬着牙根,目光烁动,艰难地说道:“不是国主。”
姜牍修两只浑浊的眼睛忽地睁得很大,转瞬间,惊恐变成了悲愤,表情痛苦,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老泪纵横道:“那就是他姬无忌了!老夫跟他攀交二十载,事事相依,毕恭毕敬,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是浮沉珠环。”姬臼冷冷说道。
姜牍修抖动的肩膀陡然停住,耷拉的脑袋慢慢抬起,满脸的万念俱灰,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枉我还自作聪明、沾沾自喜,原来,攀上一只狼的狈,终究也会被咬死的……”
姬臼看着姜牍修的样子,于心难忍,沉默了片刻,还是攥紧了拳头,郑重道:“岳丈大人,姬臼叫您一声父亲,便会誓死护得玥儿周全。您到了那边,莫要牵挂。只是黄泉路窄,切莫湿了鞋。就让姬臼……亲手送您上路吧。”
话一落点,手起刀落。
浑圆的脑袋滚落在地,满墙的猩红。
只是姬臼手中的那口歃血宝刀却滴血未沾。
果然,“钝刀”中最好用的刀,始终都是最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