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着。
见到这副场景的衣人燧登时傻了眼,握紧双拳,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转身便撞开卓展,冲出了店门。
衣人燧一把拎起被段飞摁在地上蒙面人,拉开他的面罩,愤怒大吼:“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只见那男人邪魅一笑,自得道:“若不是他配出了那忘忧水,我等农奴怎会落到现在这般下场,这都是他应得的!”
衣人燧紧攥着衣领的手仿佛被闪电击中,陡然松开,惶恐道:“什么?你们也是?”
那男人点了点头,两行热泪顺着满是血点的脸上汩汩流下:“生而为人,连妻子儿郎都记不住,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衣人燧苍老的脸瞬间抽搐成一团,泣不成声:“糊涂啊,你们真是糊涂啊!他只是一介药师,杀了他有什么用啊?要杀就杀那罪魁祸首青阳戟啊!你们现在杀了他,让我到哪儿去找那青阳戟啊!”
“来了来了,官爷来了!”
只听一声呼喊,围观的人群赶忙散向两边,让出一条路。
紧接着就是官吏兵士的厚底官靴踏在石板路上的铿锵声响。
衣人燧身前的那个男子陡然一惊,忙抓住衣人燧的手,匆匆说了一句“记住,老南火营西盘,安心营!”随即扭头立目惊呼:“官爷来了,殒身!”
话音刚落,只见他两眼一瞪,向后一仰,竟不省人事了。
再看其余的人,也都如此。顷刻间,七个人便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段飞赶忙掰开了一个人的嘴,发现舌头和牙齿竟然都黑了。
“出什么事了?”从药铺中出来的卓展蹲下身来,焦急问道。
“是毒,应该是事先在嘴里藏了蜡丸。都死了。”
一听这话,衣人燧仰天怒吼,两个钢铁般的拳头猛捶自己胸膛,整个人疯了一般。
随后,官兵过来了解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又进屋敛了那药师的尸体,段飞和壮子也作为证人,跟随他们回府衙做记录去了。
赤妘扶着段越进了药铺,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滩殷红的血,去安慰那被吓得不停抽搐的女子。
只剩下衣人燧还当街跪着,无视着人们的指指点点,呆傻得仿佛被抽了魂一般,满头的白发半散着,在闷热的风中凌乱成一捧坟头草。
卓展虽不能完全体会他此时的心情,但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足够心塞的了。
他步子沉重地走了过去,架着衣人燧的一条胳膊将他扶了起来,轻声说道:“衣伯,走吧,进去吧。问问屋里的未亡人,说不定,还有线索呢。”
听到这话,衣人燧那呆滞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转头看向卓展,连连点着头。衣人燧踉跄着起身,僵尸一般走进药铺,直接踩过那一大滩的鲜血,蹲下来直接掐住那女子的肩膀猛摇起来。
“你是他妻子对不对?你认不认识青阳戟?那忘忧水可有解药?说话!啊?说话啊!”
衣人燧瞪着血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吓得那女子惊声尖叫,魂飞魄散。
“衣伯!衣伯你冷静点儿!”
“她也是受害者,衣伯你太过分了!”
赤妘见状赶忙去推衣人燧,段越也紧紧搂着那个女子,安抚着她的情绪。
靠在段越怀里的女子似受了很大刺激,抓着头发大喊道:“什么青阳戟?什么忘忧水?我不知道!我统统不知道!我才嫁给他一年就惨遭丧夫之祸,我找谁说理去?找谁!啊啊啊……呜呜呜呜……”
女子喊完又是一阵撕心惨嚎,哭声甚是凄厉尖锐,惹得人脑仁生疼。
然而女子对面的衣人燧却呆呆跪坐在地上,再次傻了眼。千辛万苦追到的线索又断了,他再次陷入了茫茫深海中,周遭一片漆黑,无论怎样挣扎,也抓不到一根纤弱的稻草。
卓展盯着衣人燧那宽大却落寞的背影,心里百苦齐出。他也蹲下身来,将手搭在衣人燧肩膀上,试图宽慰道:“衣伯,您放心,我们会陪您一起寻找那青阳戟的,我们在他那里的东西也没拿到,一天找不到他,就一天不罢休。衣伯,您别忘了,现在也不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了,刚刚那歹人临死之前,不是都说了吗,老南火营西盘,安心营。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找过去,肯定……”
“莫要再说了!”衣人燧大手一摆打断了卓展,骤然起身,向外面走去。
卓展看了看一脸不解的赤妘和段越,以为衣人燧一定是又要迫不及待地去南火营追查线索了,赶忙喊道:“衣伯,您要去南霍营也得等等我们,段飞和壮子还没回来呢!”
衣人燧蓦地停住了脚步,粗声说了一句“去喝酒”,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衣人燧记性不好,卓展、赤妘、段越见状不敢耽搁,放下那女子,急忙追了上去。
衣人燧进了这条街最显眼的一家驿馆,在一楼酒肆找了一处最宽敞明亮的桌子落座,要了五坛老酒,也不点菜,直接用大陶碗舀酒,蜷手握碗,起掌掩面,仰头就是一满碗。
看得出他酒量不错,但是这一碗接着一碗,喝起来便没完没了,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得胡子上、前襟上湿了一大片,看起来很是骇人。
搞得赤妘和段越都有些害怕,生怕他这样喝下去会出人命。
卓展没有去劝,也知道劝不了。他看得出来衣人燧心里憋闷得很,确实需要好好释放一下了。
不过酒为癫品,一醉虽能解千愁,但醒来后,那些被临时麻痹藏起来的愁绪则会加倍反扑而上,让人愁上加愁。但是除了如此,还能怎样呢?
卓展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守着衣人燧,别让他出事。如果真的出事了,也能及时请大夫,别让他在如此艰难的寻仇道路上倒下去,爬不起来。
喝到酒肆里只剩下他们一桌了,衣人燧终于喝不动了,睡倒在桌子上,鼾声如雷。
卓展同从府衙回来的段飞、壮子合力将衣人燧抬到了驿馆二楼的客房。衣人燧长得人高马大的,喝醉的他如一滩烂泥般撑都撑不起来,搞得三人上那个狭窄的小楼梯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扯带拽,才把他弄上楼。
给衣人燧盖好被子,卓展出了客房,下了楼,来到已空无一人的天街上。望着那孤零零挂在天边的冷月,思绪万千。
青阳戟啊青阳戟,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为何寻找你是这般的艰难?事到如今,看似断了的线索,总是能断断续续地连上,只是……实在太牵强。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牵着他们走似的,可这只大手,究竟是什么呢?
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就要前往那老南火盘安心营了。卓展记得之前听衣人燧说过,这安心营是当初关押军女支的地方,他的妻妾女儿都在那儿。看来,这又将是一趟诛心之行了。
突然,一道明亮的流星划破苍穹,略过卓展的眼眸,割开了那混沌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