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才安心地关上了大门。
吕伯依旧在院子里剥着菱角,看见卓展他们,兴奋地高喝了一声,却发现并没有人理会他。吕伯很是不解,放下手中的簸箕,漫步走了过来。
吕娘也觉察出了众人的异样,疑惑地搬过来小马扎,用手中的麻布擦拭着,招呼众人坐下。
但众人依旧无动于衷。
段飞走近忙碌着的吕娘,强抑制住心中那就快决堤的悲伤与愤怒,颤抖地问道:“吕伯吕娘,小蝶在神宫死了,你们知道吗?”
空气瞬间凝结了,冰冷沉寂了几秒种后,被吕伯的哈哈大笑声打破了:“哈哈,胡说胡说,小蝶那孩子在神宫好的很呐!”
吕娘刚刚僵住的面容也瞬间挤出了尴尬的笑容:“是啊是啊,小蝶明天还要去白日长明神那里祈福呢,我们都会去看。”
段飞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慌忙开口继续解释道:“你们……你们没看见自然不知道,我们几个刚才就在神宫,亲眼所见,送去神宫的孩子都被做成了人偶烛灯,心和内脏都被……”
段飞喋喋地讲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似乎在内心深处还相信着,更确切地说是还盼望着,盼望着吕伯吕娘对小蝶被做成人偶这件事是不知情的。
“段飞,够了。”卓展冷言打断了哓哓不休的段飞,“不要再多费口舌了,难道你忘了兽奴说过的话吗,白日祭都办了四年了,他们,早就知道了。”
段飞怔怔地望望吕伯,又看看吕娘,僵硬地摇着头,满眼的恐惧。
赤与段越彼此拉着手,小声询问着:“吕娘,卓展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吕娘转过身子,原本健硕的身躯似乎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她背对着众人,低头心不在焉地擦着小马扎:“小蝶啊,没有死,她只是在凡人眼中毁了肉身。那孩子命好,能被白日长明神选中,从今往后就要在长明神身侧侍奉左右了。
她不仅能将我们的愿望传递给长明神,还能日日在长明神座前祈福,护佑冷凌国年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多么的了不起,我们二老都替她骄傲。”
段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被强压住的滔天怒火顷刻窜出。
他用力将吕娘转过来,盯着吕娘那空洞无神的眼睛怒吼道:“吕娘,你醒醒,醒醒啊!你们都被申子由骗了!我们在神宫都听到了,申子由说的祈福拜祭都是幌子,他要孩子只不过是为了收取精血,来修复他自己的元神。”
吕娘没有作声,眼皮微微抖了抖,将头偏向了一边,目光呆滞。
吕伯则是满腔怒火,破口大骂:“我不想听你在这里信口开河,从你第一天来,就一直在诋毁大巫祝,你知不知道,对神使不敬是要遭报应的!”
段飞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开明爽朗的吕伯竟会如此愚昧无知、冥顽不灵。他惊愕失色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抓着吕娘肩膀的双手慢慢松了下来。
卓展沉重地走到吕娘面前,将段飞拉到了身后,盯着吕娘那苍白的脸,一字一顿说道:“吕娘,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我母亲一样看待,我原以为你跟外面那些人不同,原来……原来你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更可怕!”
吕娘听到这里,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却依旧是毫无表情、眼神涣散。
“你的日行一善,只不过是包裹冰冷心肠的华丽外衣罢了。你不仅欺骗了我们,也欺骗了小蝶,更欺骗了你自己。”
卓展咬牙说完,眼眸血红,不住淌下来的眼泪已打湿了前襟。
卓展从怀中掏出从小蝶头上扯下来的那个蝴蝶结,颤抖着递给了吕娘:“这是小蝶的东西,我没能带回她的身体,只能把这个拿回来。”
然而令卓展错愕的是,吕娘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瞬间用余光扫了一眼,又赶忙看向别的地方了。
卓展一时间心如刀绞,几乎痛到不能呼吸。他不敢相信一直给他温暖的吕娘竟是这般心肠冷硬、悖理违情,此时他眼前的吕娘是那样的陌生、可怕、遥远。
一旁的壮子早已看不过去,疾步上前,一手拉起卓展,一手薅住段飞,大喝道:“卓展,段飞,你俩都别磨叽了,他们都喝了猪油蒙了心,说不通!”
卓展、段飞这一次都没有打断壮子,而是顺着壮子的拉扯黯然转身,出了吕家,出了这个再没有一丝暖意的地方。
木门被最后出来的锦儿重重关上了。然而卓展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在大门合上的那一刻,吕娘小声的啜泣声和吕伯愤怒的叫骂声。
卓展把小蝶的蝴蝶结给了虎子。他知道,虎子一定会精心保管。也许虎子是小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挚友亲朋了。
众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瓜棚,没有拾柴禾,没有铺干草,也没有吃来时带来的豆馅饼。
仅有的一张破旧席子给女生们睡了,卓展、段飞、壮子挤在一侧不漏风的墙角,席地合衣而眠。
入夜后的瓜地露水果然湿重,冷的冰入骨髓,冷的寒霜锁心。
卓展又是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出现吕娘唠叨着“瓜地露重,多拾些柴”的身影。
那个身影不断地变形、扭曲、复原,再变形、扭曲、复原,循环往复,挥之不去,仿若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