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边背着手欣赏字画的施襄夏,“我这位……”施襄夏一扭头:“我是他师傅,他是我徒弟。”陈冲郁闷了良久,勉强笑了笑:“我这个老师,打算跟您这里的高人领教两盘,不知道可否?”他突然发现自己跟老头一个晚上之后,说话也有些转文风范。
老板点点头一招手:“这边请。”一边领路一边低声问,“不知道,用什么当彩头?”
哟!没想到瞎猫还真的撞个死耗子,陈冲一辈子没进过茶楼酒馆,可第一回就开了张,这运气可真不错:“我身上,有……”他看看老头,咬咬牙掏出来一张红票,“100元。”
老板站住了:“小兄弟第一次来吧?”
陈冲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看老头,也只好点头。
“里面,没有5张不许进。”老板转身领他们又出来,“您这1张票,就跟他们玩玩儿就得了。”说完指指外面的一些正在那下棋的人。
施襄夏无不可:“没关系,等三场下来,咱就进去了。”
这话够狂!立刻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了起来:“老先生,这边请。”
那汉子脸上连鬓络腮胡子,夏天也不多穿衣服就露着胸口上一巴掌宽的护心毛,大马金刀在椅子上一坐:“请!”
老头飘然坐下对着陈冲一努嘴:“去,把白棋拿过来。”
陈冲觉得很奇怪。真得很奇怪。他不会下围棋,但看了好几张棋谱,也知道规则,也知道黑棋有先手的优势,但自打出来下棋他就没见过老头要过黑棋:这是怎么个意思?但现在这话不能问,老老实实拿过来棋子放在自己面前。
汉子愣了一下,抱抱拳:“好,承您的情让我一先,那咱开始了?半个小时包干成么?”
老头不知道什么叫半个小时,陈冲不知道什么叫包干,于是两个棒槌一起点头:“可以,可以。”
汉子拿过来计时钟放在面前按一下:“那,还请多多赐教。”
这东西,计时的?怎么使?陈冲三根手指头捏着棋子按老头说的地方落下之后,扭过头就研究计时钟。而大汉看看陈冲的外行操性,皱皱眉,没说话,落子按钟。
原来这么用!成了。陈冲捏着田螺放在棋盘上,回过头继续研究这个钟。在他眼里,这东西比围棋有意思多了。
“平位三六路,小飞。”老头没有手,只能让陈冲帮忙,虽然不满这小子走神,但这时候也没什么办法,“你看什么呢?乖乖的看棋,难怪总这么不长进!”
汉子却没听到这句话,正眼看着面前的棋盘发呆:这老头,深不可测……
老板也站在那看,到了这个时候,三十手一过就知道汉子不行了,拍拍老头肩膀:“您拿好您的钱,请跟我来。”
走。老头踢了一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陈冲,扭头跟了过去。
“一盘棋,应该是500对500。不过没关系,您水平高,我们不是对手。”进了一间屋子之后,老板从抽屉里拿出来1000块钱,“这是1000块,请您笑纳。”
1000块!?我爸我妈一个月的工资才700!老头就跟人在棋盘上摆了这么几十个子,就拿这么多?陈冲迷迷瞪瞪的接过钱放在口袋里发呆:这是什么世道?
老头也不多说,把胳膊棒举起来权当抱拳拱手:“叨扰了,就此告辞。”
这就1000块?陈冲走出来的时候,还犹在梦中。摸摸口袋里的人民币,觉得很不真实:我现在,怎么还没睡醒。
老头踹他一脚:“徒弟,想什么呢?”
“没什么。”陈冲突然觉得自己不值:辛辛苦苦上学,毕业之后恐怕第一年的工资也就1000块钱,那还是给资本家做牛做马的血汗钱。可老头就这么比划两下20分钟就赚了这么多,太……
“不值?”老头活了一辈子,见多了这样的青年人,“哼,你觉得简单么?我可是学了一辈子……”
那也值!苏羽比陈冲大不了多少,仅仅相差10岁,但人家据说一盘棋上百万!这有的比么?
“围棋,最重要的是天赋。其次就是辛苦的努力。”老头一边领着陈冲乱转一边开导,“我看你小子有天赋。真的,这不是骗你,能不能下好围棋从面相上就看得出来!也就是咱俩有缘我才收你当弟子,你可知道我在乾隆爷的时候,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我门下钻我都不要?”
这东西,从面相上也看得出来?陈冲迷迷糊糊的跟着老头又进了一家茶馆,就听着老头喊:“这里面还有活人么?踢馆的来了!”
狂,真不怕人家暗算你么?就是找俩流氓过来你跑都跑不过人家!陈冲一个激灵,站在那看着老头。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掌柜的,来,老朽不才,想来贵处领教领教。”扭头看他,“冲儿(陈冲一哆嗦:有灵姗小师妹么?),来,替为师摆下棋盘!”
等怀揣着3000块钱出来,陈冲突然觉得下围棋,也许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过他有个疑问:“老爷子,您为什么一直要白棋呢?”
老头看了他一眼:“不懂?”
陈冲摇头:“不懂。”
“傻小子。围棋过了百多年,多了多少定式多了多少变化,你知道么?”老头领路走进一家豪华气派的大饭店,也不管服务生和其他客人惊异的目光一路上没断了对陈冲的教育,“人家拿黑棋,上来肯定就是摆定式。就是力量大喜欢胡闹的,布局也都是按着新定式走,我能多看看,琢磨好了也有个应对……”他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小声地说,“我下棋那时候,棋盘上先放四个座子,白先黑后,能一样么……”
美!乾隆爷的时候哪有这等好酒!老头美滋滋尝一口酒鬼酒,叹息一声:“这辈子,没白活。”
怎么前辈高人都这德性的?不过四川人好辣好酒,陈冲要了一碟子炸辣椒就着啤酒慢慢喝。
“小子,你是要当我徒弟啊,还是要当我徒弟啊?”老头从陈冲手里又喝了一口酒,“如何?”他微微笑了笑,“围棋很有趣的,真的很有趣,而且也是很简单的。”
这时候,陈冲就应该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纳头剪拂高声呐喊:“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但他没这么干,反而端着酒杯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我跟你学。”
这一天,是2007年8月30日。围棋世界第一人苏羽正坐在车里抱着他的亲外甥摇头晃脑,韩国国手李世石则看着小姑娘苏语丝一样摇头晃脑。苏羽的弟子朱钧刚刚在长沙拿到了他的第一个天元头衔,而在日本东京,张栩则乐呵呵的等着他的第二个孩子出生。
李昌镐呢?石佛面无表情,对着喋喋不休的妇科大夫装傻。
这一天,是南开大学开学前的倒数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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