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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之上不谈私事,”她小脸苍白,有力地叫道“巡按大人,我们史药钱赌坊向来经营合法,公公道道不知巡按大人有何见教?”
他心下一痛,想拭去她眉心紧攒着的痛楚,却又颓然地摇了摇头。
公堂之上以法为尊,不论儿女私情,他再怎么震惊心疼此刻他的身份是八府巡按,立场不能动摇更不能稍加偏颇。
他强自捺下惶急与心痛,面色一整“史老板,本官收到了一份状纸,指控你们史药钱赌坊设局坑陷善良百姓,以至其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并且涉嫌以异种熏香控制赌客,致使赌客身陷赌场无法自拔可有此事?”
她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冲口而出“见你个大头鬼!”
所有的人惊呼,不敢相信她竟然当面辱骂大官。
知府大人吓得连忙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头大声叱喝道:“大胆刁妇,竟然敢辱骂巡按大人来人啊,先押下去打三十大板再说!”
“慢!”子言大手一摆,深深地凝视着爱爱,眼底有着掩不住的失望“你的意思就是不承认了?”
爱爱心口一阵阵绞疼,相识一场,难道他还不明白她的为人吗?她像是那种设局坑人又用邪法控制人的妖女吗?
尤其他一向深邃含笑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浓浓的失望之色,好像对她这个人完完全全不抱任何期望了
他的眼神远比他的言语指控更加锥心刺骨伤得她鲜血淋漓,却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无在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他的心里早已经对她判了刑了。
在他心中,她已有罪。
“你不过想要我承认,”她痛极反笑,眼底有着一抹疯狂之色“是不是?你只是想要证明你是对的,是明镜高悬公正无欺的,是不是?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罪名要宣布的,你干脆一次痛痛快快都说了吧,我都承认!”
众人愕然—
“爱姑娘”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巡按大人会不会是误会了,弄错了?
子言胸口像是被火烫的鞭子狠狠划过,他脸色也苍白了起来,声音却兀自坚定冷静“史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是存心要陷你人罪,只不过照证据办事,若有冤枉你之处,你径可以辩白”
“辩白什么?”被冤枉与误解就像两把锋利的刀,狠狠插在她胸口,尤其这两把刀还是她心爱的男人扎上去的
“史老板”
“这份状纸是谁状告于我的?”她盯着他。
子言微微一怔“槐树巷的杜阿强,你可认得这人?”
“谁知道他是谁?”她依旧冷冷不屑地道。
这下子知府大人又忍不住了,气得咆哮连连“爱呃,史老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平常本府看你也是个知法守礼的,没想到你暗地里干下这样的阴狠手段,现在巡按大人揭发于你,你非但不知错认罪还三番两次侮辱巡按大人,你可知道就凭这一点,本府就能将你重重治罪”
爱爱已经豁出去了,她抬头睨了知府大人一眼“大人,是不是我们每个月的孝敬不够,所以您趁这个机会发发火出口气儿?真不错,您这火儿发的正是时候,八府巡按是多么大的官儿呀,随随便便一弹指都能够帮您出了这口恶气。”
众人嗖地吸了一口凉气,几个赌场老板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傻傻地瞪着她—她她她、怎么把这事儿都捅了出来呢?
爱爱心一横,反正横竖都是死,光是君子言的一抹眸光,早就不知判了她几个死罪了,痛彻心扉到极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你你你含血喷人!”知府大人脸都青了。
子言震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瞥向知府,目光一闪“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回答的还是爱爱,她大声地道:“巡按大人想找证据,我们赌坊里还收着三年来孝敬知府大人的银两账,还有知府大人亲手签收的单据您想看吗?”
子言目光如剑,知府顿时刷地矮了半截,颤抖着趴跪了下去“禀禀禀大人,下官、下官”
“原来如此,”他玉面蒙上一层寒光“这就是你千方百计要本官住驿馆和府衙,几次三番要本官慢慢儿来,缓着点行事的原因。”
爱爱冷着小脸,冷眼旁观着知府大人像是被抽离了骨头般软瘫在地。
他们经营赌坊虽然财源滚滚来,可也受够了鸟气,今日总算可以大大地出一口气了,就算又被加上一条贿赂官员的罪名,她也甘愿!
子言惊堂木一拍,高声喝道:“来人,摘去知府的官帽袍带,先行押下去,待本官取得物证后再行判决!”
“是!”左右如狼似虎轰然一声,将吓瘫了的知府大人拖下去。
全场大快人心,只不过大家都还是忧心着,不知巡按大人会怎生判处爱姑娘。
“史老板,”子言眸光闪过深深的痛楚之色“对于杜阿强状告之事,你没有什么要辩白的吗?”
她微颤了一颤,随即硬下心肠“没有!”
子言痛苦地凝望着她坚定苍白的小脸,咬了咬牙,星眸一闭“杜阿强状告史爱爱一案经查属实,证据确凿判史爱爱罚金一千两还诸杜阿强,并杖责三十,罚银三千两以敬效尤。”
“是!”左右衙役轰然应道,就要上前拖抓爱爱。
围观的众人纷纷惊呼—
“大、大人”
爱爱小脸惨白,却夷然不惧,昂然地抬高下巴,大笑起来“哈哈哈痛快!本姑娘长这么大来还没被杖责过,还是一次杖责三十真是太痛快了!”
哼!肉体的痛比起心上那个流着血又痛彻人骨的伤口来,又算得了什么?
眼见爱爱一脸从容,豪迈慷慨地被抓下去杖责,子言恨不能以身相代,他紧紧握紧了拳头痛苦得几乎掐出鲜血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老天开了他一个多大的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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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爱被细心叮嘱以软轿抬回史药钱赌坊,以往热热闹闹的赌坊此刻安安静静,盈盈和多多焦急地在门口等着,没想到等回的却是奄奄一息,满股血渍淋漓的爱爱。
“爱爱!”
“爱姑娘”阿东、阿西、阿南、阿北急急接过手来,小心翼翼地抬着她往楼上去。
衙役们叹了一口气,好意地道:.“盈姑娘,多姑娘,爱姑娘被杖责了三十个板子晚上可能会发起烧来,你们得快点去找个好大夫来帮她上药诊治,否则她的身子禁受不住的。”
被杖责三十板?!
盈盈和多多面色惨然若纸“为什么会这样?”
衙役欲言又止“唉,爱姑娘今儿不知道怎么了,像是大受刺激,把好多事儿都给掀了出来,还承认了用熏香与骗局坑害杜阿强这明明就不是她的原故,为什么她要承认呢?那个疯子赌是十年前被早已关门的“黑心赌场”给坑的,关爱姑娘什么事儿”
“又跟疯子赌有什么关系?”她们越听越胆颤心惊,迷糊了起来。
“总之嗳,我也不明白,还是等爱姑娘清醒之后你们再慢慢儿问她吧!”衙役们摇着头走了。
多多哭了起来“都是我,我早该拦着她别让她上堂的。”
“不,是我。”盈盈声音冷静,娇容却是一片惨然无色“我是史药钱管账、管事的,这件事责任在我,应该上堂的也是我,不该是爱爱被刑罚成这样。”
阿南咚咚咚地跑了下来,急慌慌地道:“盈姑娘,多姑娘,你们快点上来呀爱姑娘她不好了”
“爱爱!”她们再也顾不得白责,飞快惶急地冲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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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皓月当空,悄星无语。
子言玉面煞白,幽幽地伫立在史药钱赌坊的门口。
抬头凭望,黝暗无人的赌坊小楼惟有顶楼处隐隐透出晕黄灯光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她现在好吗?
子言止不住衷心倾心的思念与忧伤,痴痴守立在窗下
一他知道,今日这三十大板打得奇重无比,爱爱此刻只怕是伤势不轻;他多想冲上楼去守在她床边身畔,紧握着她的手寸步不要离开了。
可是他不敢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杜阿强口中那般阴险狠毒的赌坊老板,只是今日证据确凿,就连她自己都一口承认了,以当时的情势,根本不容得他再多做迟疑。
他痛楚地闭了闭眼睛,脸庞苍白无血色,低低自喃:“对不起我当时别无选择。”
他先前的判决雷厉风行,公正无私,怎可以对她就另眼相待?他身受皇恩,身负重任,有责任为百姓伸张正义与公道,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坏了天理国法。
只是为何判决完了之后,他竟有前所未有的失落与惶惑感?
难道他的判决有误?亦或是他的情感已经完完全全取代了理智?
“爱爱”他抬头眺望窗口,眸底有隐隐泪光,内心却强烈挣扎得好不痛苦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究竟是他爱的那个?还是他全然不认识的那个?
他该相信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