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一点——我娘卧病在床的时候,我年幼看不分明,可她总该有些征兆,是有心人能够察觉的。前前后后那么多日子,怎么就没有人开解她呢?若时常有人规劝,她会不会有些求生的念头,会不会不舍?”
三姨娘神色一凛,迟疑片刻才道:“那年的事,大小姐应该记得。夫人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见,包括大小姐你也是。夫人虽然平日不计较什么,却很有些脾气,我们这几个姨娘,平日其实都有些怕她。等到夫人病重,我们得知之后,请了郎中来看,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们知道是那花儿的关系,可已是那种关头,夫人又坚持,也只得每日奉上。你每次前去夫人房里,都是说几句话就被夫人遣出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由。”
卫昔昭没接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三姨娘。话是说了不少,却都是她知晓、记得的事,并没说到关键处。
三姨娘犹豫半晌,又道:“夫人称病之前,是收到了一封信件。她无求生的念头,恐怕和那封信脱不了干系。”
卫昔昭问道:“从哪里送来的信件?”
“京城。”
京城——给母亲写信的人是谁呢?
“大小姐,”三姨娘不等卫昔昭询问,便出言阻止,“夫人的事,您还是别追究了。这事情关系重大,最要紧的一条,是没人会告诉你。因为没人敢说。谁说了,怕是性命堪忧。”
“何出此言?”卫昔昭闻言很是不安,心头疑虑却更重了。
三姨娘斟酌片刻,道:“夫人撒手人寰之后,你只顾着伤心,府里发生过什么事,怕是毫不知情。”语声一顿,目光多了几分恐惧,语气也变得极轻,“府里很多下人不知所踪,被新人代替——你以为他们去了何处?以为他们回家度日去了么?死了,都死了。都被老爷下令杀了。”
“这是真的?”卫昔昭心头被恐慌笼罩,“为什么?他们犯了什么错?”
“杀鸡给猴看。”三姨娘苦笑,“他们或是与那封信有关,或是与那花儿有关,或是知晓夫人的生前事——都要死,留下来的,即便是知情,看到他们的下场,谁还敢议论?谁又敢告诉别人?尤其是大小姐你,谁都不会告诉你的。”
“可是——没理由啊。”
三姨娘却忽然换了话题:“夫人是好人,她知道,若是再在卫府活下去,会有太多的人被她连累,甚至是老爷和你。”缓缓摇了摇头,“不说了,我已说了太多。只想劝你一句,不要追究此事,毫无益处,闹不好的话,会惹得老爷在回府之后,再开杀戮。”
卫昔昭不知还能说什么。
“若是有那份际遇,大小姐不查,也迟早会有人告诉你。若是没那份际遇却执意追查,就会连累许多人丢了性命。何苦呢?那样就完全违背夫人在世时的意愿了。”
三姨娘缓缓起身,慢慢走向门外。她显得很疲惫,似是一番话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
刚开了个头,就被告知这样严重的后果,像是刚起了一点火星,就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在母亲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母亲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卫昔昭无比焦灼、疑惑,却真的不敢再做什么、再向谁询问了。三姨娘不是话多的人,今日却和自己说了那么多,大半都是在警告她,不要连累旁人丢了性命。如果她都如此,府里还有谁不怕?还有谁会告诉自己当年事的真相?
若有那份际遇——还要等么?还要等多久?她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有那份耐性。
卫昔昭吩咐丫鬟:“备车,去寺里。”
这府中的一切,在今日带给她的压抑、猜疑空前的强烈,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一刻也不想停留。
沉星问她,叫不叫上卫昔晽。
卫昔昭轻轻摇头。今日她只想寻得一日清静,没有卫府的人,让她可以暂时抛下府中一切。
清风寺建在山脚下,环境清幽,绿树环绕,寺中修缮得古朴而不失大气。
在佛前上一炷香,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闻着寺里独有的香火气,感受着寺中与尘世隔绝开来的超然氛围,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神佛知不知晓,自己的满腹疑惑能不能够找到答案,不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睁开眼来,抬眼凝视佛像。佛像的笑,似能看穿一切,似已存在千年。也许神佛什么都知晓,也许世间人都只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命运早已注定。
不,所谓命运,是可以更改的,之于她,也必须要改变。
新生,便该有新天新地,新的人新的事,等自己经历。
不要迷茫,不要不知所措,只要活着,坚定地去走每一步。
所谓命运,该是种下什么因,得到相应的果。
也许,自己应该暂时放下母亲带来的疑惑,应该努力经营如今所得到的一切。
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走出寺庙的时候,卫昔昭已经平静下来。
远远地看到在黑色骏马上端坐的季青城,卫昔昭第一反应是想跑,想退回到寺里去,心情自然又乱成了一团麻。
季青城指了指卫昔昭,吩咐了小九一声。
小九策马到卫昔昭近前,下马来,笑道:“侯爷请大小姐过去说句话。”
卫昔昭看到有百余名侍卫等在大路旁,问道:“你们是要去办公事么?”
“正是。”小九道,“要去龙城城外办点事,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侯爷原本是想去玲珑阁说一声,听说您来了这里,就绕道过来一见。”
卫昔昭硬着头皮到了季青城近前。
季青城已经下了马,见她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情愿,戏谑问道:“隔了一夜而已,怕我了?”
卫昔昭很诚实地点头承认,随后,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后退,还是想躲他,想躲得远远的。
“昨夜我醉了。”季青城说道。
的确是醉了,醉得还不轻,醉得像个街头的无赖。卫昔昭一味腹诽着。
季青城又道:“我庆幸醉了。”
什么意思?推脱责任么?那倒也行。反正是见不得光的事,她又惹不起他……其实心里很懊恼,想让他为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