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这会儿鼻子正塞着,什么也闻不出来。她将粥放到小案上,带着满心怀疑,不敢再喝了。她从包里拿出临行前给的那瓶水,喝了一口,漱了漱。
尤悠看着手里的瓶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要是她走错章的事被她们知道了,肯定会被嘲笑的。夏淼说过,一旦进入世界,书页就会开始翻动,完全无法掩盖啊。
她立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一无是处,又老是拖后腿。果然当初就不应该进出版社工作,被洗去记忆说不定还轻松些。可如果没了记忆,那就没办法写文了。作者账号密码什么的,说不定也会忘记……
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声。事到如今,只好等天亮了。乐奕雯说过,书里的时间跟外界不同。如果有剧情发生,时间会相应拖长。而若没有剧情,作者往往会用“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第二天”,甚至“xx年后”,那时光流转也不过是转瞬功夫。她如今等了那么久天都黑着,想来邱拾真的是有事做。出任务前,她只是抄下了后面几章的环境描写,倒也没有注意剧情,现在不免有些后悔。
她想着想着,感冒似乎又加重起来。鼻子塞着,头昏昏沉沉的,时不时就咳嗽几声。不消多时,她就渐渐支撑不住了。她躺下身去,阖目休息,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破晓,但嘈杂的雀鸟鸣叫已不容人安歇。她坐起身,只觉得头似乎比昨日更昏沉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稍微清醒。继而下床出门,正迎上从外头走进来的邱拾。
“早。”邱拾端着一盆清水,笑着对她招呼了一声。
“早。”尤悠应了一声,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
邱拾看了看她,笑说:“看你这张脸,倒像是熬了一夜似的。给,好好洗洗吧。”他将水盆递上,又取了一枝嫩柳和一盒盐给她。
尤悠拿着那些东西,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好多问。邱拾也没解释什么,径直走进了房间里。
尤悠端着东西走到门外,太阳下头,她才看清了这里的环境。门外是一处小院,用竹枝缠了篱笆围起来。一条小路贯穿小院,路两边都种着尤悠不认识的蔬菜,另有几棵果树,尤悠只能勉强能认出桃树来。院中有一口水井,一块石台。石台边上支着竹架,攀着一片碧绿的枝叶。这个蔬菜尤悠倒是很熟悉——黄瓜……
她端着水盆走到石台前放下,掬水轻轻泼了泼脸,正用袖子擦水的时候,邱泽拿着粥碗走了出来,笑着说:“好无情的千金小姐。辛苦给你熬的粥,好歹也吃几口啊。”
尤悠有些愧疚地看着那碗粥,说:“味道好奇怪,你放了什么?”
邱拾指了指了她旁边的一片蔬菜,无奈地笑道:“你不是连紫苏都不认识吧?”
“紫苏?”这个名字尤悠只有耳闻,从未目睹。她忙走到一旁,蹲下身子看了起来。
“真没见过啊?”邱拾在她旁边蹲下,折了片叶子递到她鼻子边,“闻闻,很香呢。”
尤悠拨开那片叶子,无力地说:“闻不出来……”
邱拾捏着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嗅着,想了想说:“你先别急着回家,我带你去看医可好?”
尤悠立刻摇头,“不要,我要回家。”
“病向浅中医。你这样岂不误了病情。”邱拾说。
尤悠忙说:“普通感冒而已,不要紧的。”
“我本也觉得不要紧。想你喝了紫苏粥,应该会好些。可你偏又吃不惯。一夜下来,看你目赤脸红,只怕风邪生火,外感热病,伤了肺就不好了。还是看过医生,吃上几副药的好。”邱拾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改先前的戏谑不恭,即诚恳又认真,倒让尤悠有些不适应。她好一会儿才消化完那些话,又隐隐有些钦佩。不愧是神农世家的弟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真有大夫的样子。
她笑着对他说:“你不就是医生嘛。”
邱拾微微一怔,笑说:“是倒好了。不过算你有眼光,我是神农世家的弟子。”
虽然这是尤悠早已知道的事,但她还是赞叹道:“我听过神农世家,是个很厉害的医术门派。你既然是神农弟子,你给我看看不就行了?”
“那可不成。”邱拾笑着伸出手来,掰着手指说,“神农弟子也有三六九等的。先不谈那上七君中九臣什么的,且说神农世家里,以《本经》三百六十五种药物为名的,称作‘正名’弟子,这是最高等。接下来是被‘正名’弟子收在门下,精修医术的,称‘禅名’弟子。然后就是在神农世家学过医,并不在宗家效力的‘记名’弟子。”他说完,拍了拍胸口,严肃地说,“我呢,是第四种——‘无名’弟子!”
看他一脸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尤悠不禁笑了出来。
邱拾也笑,说:“神农门规,‘记名’弟子之下者,不可行医。我若是不知天高地厚替你看了病,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还煮紫苏粥,不怕门规处罚?”尤悠笑说。
“食药一家,平素还用紫苏炒螺蛳、蒸鱼吃呢,算什么行医呀。”邱拾站起来身来,又顺势拉起了尤悠,“总而言之,既然病了,乖乖看医生就对了。”
尤悠哪里还敢在这个世界多逗留,慌忙拒绝说:“真的不用了,我家里多的是医生,我回去看就行了!”
邱拾稍稍思忖,点头道:“那也行。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哪儿?”
尤悠又是一阵心慌,“这也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两人正拉扯,忽听有人开口,喝了一声:“放开她!”
邱拾一惊,抬眸望向了说话之人。尤悠也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来者时,心里一阵惊喜。
明亮的日光下,碧翠的绿色中,杨易均一袭白衣,青绦束发。那种感觉,就像是曾经电视上演的,和书里所描述的一般俊逸潇洒。他皱着眉头,神色冷漠,愈显出一股子冷若冰霜的气韵,卓然出尘。
尤悠只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加快起来,让她无比紧张。
他来了,是因为担心她吗?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暗喜。她看着他,用最甜美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