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而张九龄对薛崇训进取的态度就没那么积极了,他劝诫道:“越是顺利的时候咱们越不该掉以轻心,更不能轻视大义,天下很大不能预料的事也很多,放眼远处才是正道。”
薛崇训点点头道:“我这几日也在考虑入关之后的事,打算南过沙漠之后就解散大军,各回驻地,只带神策、明光二军回京。因为各军分属各边,京师无事而率边军进京定是逼宫无可辩解,何况又未奉诏;神策、明光二军则不同,原属京营建制,随同回去也只是回到驻地,明面上没有诟病之处。”
苏晋听罢忙道:“王爷现今手握十几万大军,在兵力上已有绝对优势,此番轻易遣散,若是想重新调集就万分困难了!这是在自弱,万万不可,请三思!”
王昌龄本来不怎么支持薛崇训进取太快,此时也赞同苏晋:“薛郎在黑沙城受部将拥立已成定局而无回头之路,放弃兵权非上善之策。”
“但王爷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不把边军调回各边,率十几万大军进入关中,意欲何为不是明摆的事么?”张九龄道,“不遣散大军,只能暂缓回京。”
“屯兵北方用意何在?”王昌龄皱眉道。苏晋道:“王少伯方才也说了,事已成定局无回头之路,眼下的情势还有什么好左右犹豫的?薛郎必先获正宝,后稳固局面防前朝势力反复,至于名义往后自有说法。”
王昌龄没好气地看了苏晋一眼,心道部将们闹出那始料未及之事,还不是你先在那里煽乎什么脚趾之类的玄虚。王昌龄现在怀疑一开始怂恿薛崇训做北方各族盟主的事儿也是苏晋从中捣鼓的。
一众人在帐中各抒己见议论得很热烈,薛崇训反而没说什么话。以他的性子此时不能在心腹幕僚们面前义正辞严地说自己如何如何无辜并不想当皇帝云云,那样太假了不合他的作风;但他也没有和众人称兄道弟一副交心的作态,到了今天的地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到了“寡人”的处境,在极权面前没有人可以胜任他的知己。
这时薛崇训忽然伸手向已经捆绑好的朝臣们的书信,将上面的绳子解开,顿时它们就散在了书案上,他饶有兴致地一封封查看起来。幕僚们仍然在争执,薛崇训有些听不进去了。
很多人私下写信来表达友善,上面都有名字的。可唯独就没有太平公主的信息,连公事口吻的片语只言都没有。
薛崇训心想:等我做了皇帝,要维护统治还得继续以往的办法,妥善处理各阶层和各利益集团的关系,拉拢他们、好处均沾。虽然有天子“富有四海”的说法,但这天下绝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每一种人都有他们的位置。要天下人维护自己,就得让大伙儿都看到自己在帝位上能给他们的好处。拉拢地主和读书识字的那些人是必须的,否则这个政权将无以为继……但真正的自己人是谁?是这些被绑架在一个集团里的心腹吗?薛崇训觉得自己可能受到了小农经济时代的思维影响,把目光从大局上收拢,发现最看重的还是自家的亲人。“四海为家”的胸襟他实在没有,突然觉得这一切其实没什么意义。
太平公主此时没有任何表态,让薛崇训隐隐感觉到她有怨气。
薛崇训不是一个纠结的人,而今却思绪如麻,只因有几件事他实在想不通:当初太平公主为什么要给自己北方军队的兵权?她那种不肯居于人下的争强好胜的性子,为何会放任自己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按照薛崇训对权力场的理解,他们母子注定水火不容,早就应该在不可调和的矛盾面前分个胜负。正如当初她和李三郎的决裂,本来两家近亲的关系一直很好,但什么都无法阻挡矛盾的激化。如果姑侄关系比不上母子关系的缘故,那么换个角度想李隆基还是李家的人,就比姓薛的薛崇训更具和解的可能。偏偏事实并非如此。
薛崇训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非理性的;此时他如果理智地考虑现状,就没有必要再过分重视太平公主,因为太平党已落了下风、好多人都临阵私通过来了……可是如果没有太平公主之前的“失策”,现在又怎么会是这样的状况?
忽然他内心里想背叛规则一把,以回报母亲太平公主之前的“错误”作为。
如果这场偏执的游戏只有太平公主一个人在沉迷,那她就显得太孤单了,真让人于心不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