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北女大从设施、师资到政府投入都远远比不上燕北大学,因此很多专业都开办不起来,这对女学生而言并不公平。国内的科学技术水平依旧落后于很多先进国家,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更加不能因为性别有所损失。
燕北女大的女学生们不用说,自然都支持她们的顾老师,除此之外燕北大学也有不少顾书尧的支持者。
不过也有人强烈拒绝,洪铭便是其中之一,他不仅找了好几次汪校长,还给盛州教育局写信强烈谴责。就像洪铭整日穿着长袍、戴瓜皮帽,他仍持着一种极其传统的观念,不仅认为男女有别,甚至认为女人并不应该接受教育,就应该安安分分在家生儿育女。盛州教育局的官员收到了洪铭的抗议信,并不敢轻率同意,因为谁都知道那位顾老师打得丈夫是谁。
顾书尧并不想让一件明明占理的事情,变得和仗势欺人一样,她不仅要达到目的,还想让那些固守偏见的人改变观念的契机。
男女合校这件事不仅在燕北大学和燕北女大,在整个燕北教育界都闹出了不少的动静。双方僵持不下,“君子和而不同”,顾书尧也不勉强,索性邀请洪铭在燕北大学的礼堂和自己来一场公开辩论,洪铭也答应了。
这样一场公开辩论自然轰轰烈烈,那一天,洪铭穿着一身长袍,戴着瓜皮帽站在台上,顾书尧在他旁边,穿着一件驼色的呢绒大衣。
台下挤满了燕北大学和燕北女大的学生,洪铭看了一眼顾书尧,先声夺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当初你要去燕北女大当老师,我就第一个反对!几千年了,男女同校?我只在《梁祝》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见过,难道要学他们化蝶么?”
洪铭一说完,台下即刻传来笑声,女大学生们性子急切些,被洪铭这句话说得生气。
洪铭见势又道:“顾老师,听说您刚刚才为我们燕北的总司令生了一个儿子,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回家喂奶!”
洪铭不仅衣着传统,骨子里也是个封建的人,她在心里便认为男尊女卑、三妻四妾是对的!
顾书尧生完孩子后,性格反而更加从容了,她面不改色,对洪铭的傲慢置之一笑,铿锵有力地告诉他:“我的确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这并不是任何理由。”她不进洪铭布下的陷阱,直接问洪铭:“我知道您之所以反对并校,无非是认为女人方方面面比不上男人,所以不该接受平等的教育,是么?”
洪铭笑了一下,背着手道:“是的!”
顾书尧点了下头,看着洪铭称赞道:“我知道洪铭先生您生于海外,天赋凛然,不仅会八国外语,还能将《莎士比亚》倒背如流,是整个燕北难以多得的语言天才,也可以算得上翘楚了!”她说的这些,也正是洪铭一直引以为傲的,他也是仗着自己的资历才敢在有些事上开口。
洪铭只知道顾书尧在燕北女大教法语,顾书尧听突然这么说,洪铭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只道:“我知道你是巴黎大学毕业的,法语也说得不错。”
“准确来说,您会的这些我也会。在我怀孕期间研究过您发表的每一篇文章和您的生平近况,譬如这段时间您正在自学意大利语。我知道您在学术上的确造诣非凡,但在对待性别上仍然存在偏见!”
“等等,你说你都会?”
“是的,事实上国外做过研究,女性在学习语言上更具优势,我教的学生们都十分出色。”顾书尧特意用新学的意大利语说的刚才那段话,“实不相瞒,我的意大利语也是这段时间自学的,不过因为性别优势,可能学起来要比您稍微快一些。”
洪铭稍微愣了一下,顾书尧接着道:“您说的没错,四个...月前我刚刚生下了我的孩子。的确我晚上回家之后除了批改作业、做一些上课的预备工作外,还需要照顾我的孩子,这是一个做母亲的本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母亲勤苦照顾孩子为家庭付出反而就应该遭到这个社会的歧视!这不公平,洪铭先生!因为身体机能来区分高下、进行分工,这应该原始社会的事情,并不是现在!没有什么是永远一成不变的!”
顾书尧说完,台下又有人说:“我也是一名母亲,燕北女大毕业,现在在盛州的报社工作,我并不觉得我有哪一点比不上我的男同事!既然没有差别,教育上也该一视同仁!难道洪铭先生您是在害怕什么么?”
顾书尧闻声望去,是孔熙站在台下,她重新剪了短发,披了一件米色的外套,手插在口袋里。她说完朝着洪铭稍稍笑着抬了下头,是她独有的骄傲,如果那个人能看见,这个样子的她一定会喜欢。
洪铭有些站不住脚跟,场下沸腾了,这场辩论谁输谁赢也占理已经一目了然。顾书尧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只是当她环顾台下时,才发现殷鹤成竟坐在角落看着她,他穿着西装并不显眼,在人群里抬头冲她笑了笑。
稳定高产的新型抗菌素是两年后被研制出来的,不是顾书尧,却是一名燕北大学毕业的女学生。曾庆乾他们当年那些去法国留学的已经回来,他们之中有学机械制造的、学化工的、甚至有研究核的人才。他们受顾书尧的邀请,都选择回到了燕北。何宗文也回国了,只是这一回他还带回了他的妻子,是一位金发碧眼、十分美丽的法国女人。
顾书尧和殷鹤成亲自为他们接风,泰游也去了,泰游因为顾书尧教导的好,从小语言天赋也十分出众,虽然只有两岁,还能用法语同何宗文的妻子艾玛交谈。
大家都惊讶于小泰游的语言天赋,殷鹤成在一旁看着,用法语开玩笑道:“我们一家三口都会。”见大家都惊讶这,他笑着看了眼顾书尧,“我太太教的。”
燕北六省科技的发展,无形中在很多事情都慢慢有了底气。虽然眼下依旧问题重重,穆明庚虽然逃到日本,南方政府独揽大权。
可方中石此时仍不满足,一边跟长河政府的其他派系部队继续内战,一边觊觎着盛军的军事实力,而日本和其他国家的驻军依旧没有撤离,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
年底的时候,在乾都召开了各地司令的会议,殷鹤成带着顾书尧去了,顾书尧也好几年没去过乾都了,倒是见了许多老朋友。
方中石希望殷鹤成归于南方政府,并答应给他副总司令的位子。长河政府的旧部不愿意被方中石收归,暗中怂恿殷鹤成出任长河政府的新总理,挑拨道:“您资历比姓方的深厚多了,当初您做陆军总长的时候,姓方的连资格都没有。我们服您,但不服那个姓方的!”
殷鹤成只笑了笑,并没有同意。那一年燕北易帜,殷鹤成答应从此归属南方政府,只要是抵抗外国军队侵略、维护领土完整,盛军一定全力以赴。但殷鹤成也拒绝了方中石让殷鹤成前往乾都任职的请求。
这无休无止的混战早该结束了,国家稳定才能共御外敌。殷鹤成明白长河政府的残余势力之所以仍在,无非是有日本在背后支持,他们最不希望中国内部和睦。
许多教训就在顾书尧给他讲过的那些故事里,他要做的是绝不重蹈覆辙。
殷鹤成和顾书尧离开乾都,是方中石亲自送的他们上回盛州的专列,临行的时候,不知是方中石是不放心还是其他,仍在问:“少帅,乾都可是个好地方,你真的不打算带着夫人、孩子过来么?”
殷鹤成往燕北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顾书尧,淡淡笑道:“雁亭离不开燕北,燕北也离不开雁亭。”他说的是实话,这样的形势,换一个人并不一定能守住。
顾书尧挽着...殷鹤成的手上了列车,进车厢的时候她望着殷鹤成笑了笑,小声道:“这几天都忘了告诉你,你好像又要当爹了。”
“真的?”
“骗你做什么,说好还要个女儿的。我和你也离不开,也不分开!”
汽笛鸣响,专列在蓝天下缓缓向燕北行径,路还有很长,任重而道远。但有他们一同携着手走下去,艰险不可惧,遥远也不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