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家的跟周瓦抱怨:“李达他们兄弟五个都过来帮忙了,说是帮着阿爹收麦子。真是不要脸,干活还没有我们几个哥儿干得利索呢,吃饭倒是一个顶俩的。这不是轮流做饭吗?我们都说好了,做的饭菜能吃就行,没的好东西都填了那几个的肚子。就是可怜我们家毛头,我这会就是心疼也不能拿出钱来贴补——好几双眼睛盯着看谁家有闲钱,好给那兄弟几个盖房子娶亲呢!”
这真是一家子有一家子的难题,里正这么个村里头顶体面的人,也耐不过自家侄儿的歪缠——族里头那么多人盯着呢,连里正的几个儿子也都小心翼翼的过起日子来,毕竟谁家的钱都是苦干挣出来的,谁愿意搭给那不争气的亲戚呢?救急不救贫,这是自古的道理,再错不了的。
林远涛离家前把地已经翻过,周瓦心里底气就足了,那三亩地就等着哪天天上下了雨,顺势种了萝卜才好出苗呢。这几天,主要就是把割回来的麦子在自家院子里翻晒足了,脱下粒来,再结结实实的晒透了,这才能收到仓里。这几天,白日里他就带着毛头在院子里干活,晚上吃了饭把毛头送回李进家去,再晚些,李进家的就过来陪他——这都忙着,谁也没工夫去要狗。
这天晚上,李进家的过来陪着周瓦,平日里干净利索的一个人,这会儿也累得直不起腰来,身上扎的麦芒也没挑干净,左右是顾不得了。
“咋就累成这样了?”周瓦抽出一条汗巾子,把李进家的拉到外头使劲儿抽打了一回,才把他身上的灰拍打净了。
李进家的摇摇头,进到屋里拿了茶碗连喝了两碗水才出声:“从你这回去就下地了,晌午在地头上胡乱吃了点儿,这不才回来呢。今天下晌天上飘了云,都怕下雨呢,挣命一样的割麦呢。”
正说着,就听得大门被拍响了:“香草,香草开开门!把毛头留下睡觉,俺们晚上开夜工!”正是李进的声音。
周瓦连忙迎出去,接了毛头。李进道:“让他搁着歇着吧,让香草也在这歇着,俺们汉子都下地赶工,天闷了,怕明儿要下雨呢!”也不进屋,直接就走了。
周瓦把毛头抱进屋里,李进家的问:“咋说的?”
“说是让你俩都在这歇着,汉子都下地赶工去了,怕明儿下雨。”周瓦说。这在村里头也是常有的事,收麦子常有一家子点了火把开夜工的。
李进家的点点头:“就这么地吧,我这实在没劲儿了,我明儿起个早下地。”
第二天,果然天还蒙蒙黑呢,李进家的就起了,把毛头托给周瓦,忙忙的就下地去了。李家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雨点儿下来前把麦子都割了,运到村里的大场院堆好了,又用油布苫起来,油布角上还缀上几块石头坠着,防着风大掀了去。
李进家的顶着雨到了周瓦这:“可把人累死了,腰都要折了。他们回去吃饭去了,我是吃不下了。瓦片,把你家那口子给你买的挂面给我下一把,多搁点儿醋和辣子,我今儿也要吃点儿好的。来,毛头,过来我看看,今儿淘气了不?”
李进家的不但吃了周瓦煮的一大碗面,还烧了锅热水,好好给自己和孩子洗涮了一回,这才舒舒坦坦的歇下了。雨大了,孩子今天继续在这睡。
外头打着闪,响着雷,还有沙沙的下雨声,李进家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周瓦说着话:“你说说,这日子咋样还得看汉子的,你家林远涛就是出门都把家里给你安排好了,你多享福!”
周瓦哼了一声,“可不是,要不我割麦也得割得腰都折了,满嘴里起燎泡。我这也算是后福了。”
“唉,你这也该享点儿福了。你这福分还得在后头呢,我瞅着你家林远涛是个有能耐的,这回不是整啥桑树去了吗?以后兴许就脱了土里刨食的命了。”李进家的也羡慕起来,他也是能干的人,看着地里收粮食心里是高兴,但是累也真是累。
“这不都是没地逼的吗?你说这村里谁家还能把地卖给俺们点儿?就这几亩地,一年也就够个自家吃用,不合计点儿别的道道,这日子也没法过了。”周瓦说,“咱咋也不能像石家似的进山讨食,也没那手艺啊。”
这话是真的,地就跟村里人的命根子一样,没个天灾人祸实在过不下去,谁家都不能轻易卖。李进家的不吱声了。
周瓦翻了个身,听着外头沙沙的下雨声,也不知道林远涛走到哪了,下雨没下雨。出门在外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避雨的地方。有口热乎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