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除过王太医以外的所有太医,很快在李常禄的亲自带领下,抵至了林府。当下自然又是好一通忙活儿,及至安顿妥了,众太医便在王嬷嬷的带领下,挨个儿进内室与黛玉诊起脉来。
趁着众太医诊脉的空档儿,李常禄行至一旁脸色惨白得不似活人的水溶跟前儿,强自挤出一抹笑意安稳他道:“王爷且放宽心,太医院所有排得上号儿的太医都在这里了,等同于天下医术最好的人都在这里了,公主吉人天相,又有皇上与王爷福泽庇佑,定然会化险为夷的。”
又道,“皇上闻得太子爷说公主病重后,急得了不得,原亦打算亲来探视的,被老奴劝住了,老奴想着如今因着公主犯疾,府里必定已是乱作一团了,皇上再要亲临,王爷势必要分心,端的是顾得了这头儿,便顾不上那头儿,倒不如就在宫里等消息的好。所幸皇上亦觉着老奴的顾虑有理,因此才未亲临,只命老奴告诉王爷,千万放宽心,需要什么药材或是补品,随时打发人往御药房取去;还命老奴告诉王爷,只管将太医们都留下,直至公主痊愈后再命他们散去不迟,以备不时之需。”
正说着,众太医已诊治完出来了,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较之先前王太医诊治完后,好不到那里去,显然并未有一人诊治出了黛玉到究所犯何疾。水溶何等聪明之人?连问都懒得多问一句,便挥手令其都退下去,又示意李常禄亦出去。众太医不敢多言,忙行了个礼,便跟在李常禄的后面儿,鱼贯退了出去,方才还稍显拥挤的屋子,霎时显得敞亮不少。
一旁青冉终于得了空儿上前,因一脸凝重的向水溶道:“事已至此,爷儿便是再不忍姑娘受针扎之痛,属下亦顾不得了,不然若再任由姑娘这般睡下去,只怕……”说着接触到水溶攸地闪过一抹狠厉光芒的眼神儿,她忙识趣儿的顿住话头儿,话锋一转,道:“属下方才见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诊治不出姑娘到底身犯何疾,因作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怕姑娘并非是纯粹的忽染重疾那么简单,因此已飞鸽传书回洛阳总坛,请北堂长老以最快速度赶至京城来了。以北堂长老的轻功,三日内当可以赶至京城,只要北堂长老一到,姑娘定然可以脱离险境的,爷儿且先放宽心!”
水溶听说,方忆起绝尘宫四大长老之一的北堂长老不独最善医术,且还略知奇门遁甲之术,较之青冉更又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因稍稍缓和了脸色,道:“你作得很好。”又沉吟了片刻,方道:“你且施针罢,只是我须得在帐外守着才是,一旦有个什么好歹,也能尽快挽救。”
青冉点点头,一面命雪雁百灵去准备热水毛巾,一面命云娟去厨下传话儿与黛玉熬参汤,又命将内室里地龙烧得热热的后,方绕进帐内,先在王嬷嬷紫鹃二人的帮助下,将黛玉扶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让王嬷嬷在前面儿支持着不让她软下去,又褪去了她的衣衫,便找准穴位,小心翼翼的将针一一扎进了她如玉白细嫩洁白的后背上。不多一会儿,她的背上便已插满了细细密密的银针,直瞧得一旁王嬷嬷与紫鹃都是泪水涟涟的。
好容易将黛玉背上一十八处大穴都扎上银针,青冉不由舒了一口长气儿,因以近乎耳语的声音与紫鹃叹道:“烦请姐姐倒碗茶来我喝,我可真真是累坏了!”只因黛玉的后背肤若凝脂,洁白无暇,以致她几度下不了手,还是想着救人要紧,方狠下了心来的,也难怪一扎完,她便这般如释重负了。紫鹃忙点点头,就在帐内小几上茶格里取了茶碗来,又倒了暖壶里半盏热茶来递与她。
青冉接过,正要往嘴边送,不经意瞥见黛玉一直垂着的手微微动了动,以为黛玉快要醒转过来了,大喜过望,忙将茶碗递回紫鹃手里,伸手便要去探她的脉象是否仍如方才那般紊乱。不想她的手尚未挨上黛玉的手腕儿,便见她忽然剧烈的喘息抽搐起来,身上的银针亦悉数奇异般的自发脱落了,旋即更是“噗”的吐出一大口红中带黑的血,便软软的瘫到王嬷嬷肩上,再一次没有了知觉。
王嬷嬷与紫鹃见状,都唬得失声尖叫,继而失声痛哭起来。
彼时水溶正心急如焚的侯在外面儿,闻得里面儿忽然传来王嬷嬷等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儿,头一个反应便是黛玉不好了,当下亦再顾不得其他,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至了帐幔外,一把掀开帘子,撞了进去。
就见仅着贴身翠绿肚兜儿、裸露着大半个洁白细嫩后背,嘴角儿还挂有一丝儿血迹的黛玉,正软软瘫在已哭得哽咽难耐的王嬷嬷肩上,而她正下方的被褥上,则是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艳。
这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艳,让乍一见到黛玉美好春光,而下意识生出了几分尴尬与异样情绪来的水溶,攸地回过了神儿来,无暇多顾,忙忙上前便将黛玉自王嬷嬷肩上揽进了自己怀里,温热的右掌亦如影随形抵上了她的后背,将一股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了她的体内。
半晌,黛玉的神色好一些儿了,水溶终于收了内力,因忙快速拿了床上的锦被将她盖好,又轻柔的将她放平至床上躺好,深深的凝视了一回,方命王嬷嬷等人留下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只打手势招呼着青冉去到了外面儿,便紧蹙着眉头急声儿问道:“方才到究怎么一会子事儿?玉儿怎么会忽然吐血了?可凶险不凶险?”
青冉方才亦是被黛玉的忽然吐血吓得不轻,现下犹惊魂未定,这会子又被水溶一连几个问题的追问,因怔了半晌,方摇头满怀悔愧的小声儿道:“姑娘吐的血不是纯粹的红色,亦不是纯粹的黑色,因此属下亦说不好了,只能先尽量喂姑娘参汤来养着,直至北堂长老赶到了。”说毕忙又就地跪下道:“属下考虑不周,让姑娘受累了,还请爷儿责罚!”
水溶听说,扯唇苦苦笑了一下儿,方缓缓摇头说道:“你也只是太过担忧关心你姑娘,想她早些儿醒转过来罢了,何罪之有?且先起来罢。”
青冉还待再说,却见云娟领着小丫头子,捧着参汤进来了,说不得将到嘴的话儿都咽了回去,自地上一跃而起,上前接过小丫头子手里的参汤,进去服侍黛玉吃将起来。所幸黛玉还知道吞咽,显然情况还未到最糟那一步,当能撑至北堂长老抵达那一日,众人悬着的心,方稍稍放回了一些儿去。
次日,先是太子妃坐了车亲自来瞧问,坐到黛玉床前哭了半日,又安慰了水溶一番,方告辞去了;稍后又有宫里各主位娘娘都打发了人来或瞧问或赐药材补品什么的,水溶那里有心情应酬?只寸步不离的守着黛玉,都推给了王嬷嬷与云娟去料理,所幸二人虽心烦意乱的,倒亦并无出什么大的岔子。至第三日上,又有水百川换了便装,悄悄儿坐了车亲自来探视,只黛玉犹未有丝毫儿的好转,他亦只能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又命李常禄留下帮着照料后,便满心担忧怅然的坐车回宫去了。
愁云一连笼罩了林府四天四夜,第五日午后,当水溶正较之昨日更又坐立难安了几分守在黛玉的床前时,便见青冉一脸惊喜的进来道:“回爷儿,北堂长老到了。”
话音未落,已被水溶急声儿打断:“那这会子他人在那里?快快请进来。”
青冉忙道:“这会子还未进府呢,是守在城门外的兄弟们接到了长老,立时便飞鸽传书送来的信儿,不过想来当亦快了。”
水溶闻言,脸上攸地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旋即忙又点头道:“从城门至府里,骑马亦不过两盏茶的时间,想来长老当很快便会到了,你且先迎出去,我留下瞧着嬷嬷她们好生拾掇一番,以免让玉儿在生人面前失了体面。”
青冉忙答应着飞快去了。这里水溶方指挥着王嬷嬷等人与黛玉更衣梳洗,又喂她吃了一次参汤,方放下幔帐,来回在屋里踱着步等候起北堂长老的到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便有人来报青冉领着北堂长老进来了,王嬷嬷闻言,便要命紫鹃雪雁等人回避,被水溶摆手止住,道:“且都留下来,长老已是古稀高龄,很不必回避,也好预备着要茶要水的。”紫鹃几人忙应了一声“是”,肃手立在了一旁。
便见青冉引着一名头发胡子俱已花白了、瞧着很有几分仙风道骨味道的老者,以瞧着极其缓慢,实在眨眼间便已到得门前的速度进得了门里来,不用说,这名老者自是现在寄托了水溶全部希望的北堂长老了。
北堂长老一进得门来,便忙要上前与水溶见礼,水溶却先一步上前扶住了他,急急道:“长老务虚多礼,救人要紧。”一面便要亲自搀着其进内室去。
北堂长老却呵呵一笑,道:“虽说宫主救您自个儿的媳妇心切,也得顾念一下我这把老骨头一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都快要散架了不是?”
水溶听说,只得停住,道:“却是我疏忽了。”又命,“还不与长老斟茶备饭?再让人准备浴汤让长老用毕了饭好沐浴。”
忙有人答应着便要去,却被北堂长老出言唤住,笑向水溶道:“果真我要吃了饭吃了茶又在沐浴完再去与你媳妇诊治,你心里不定怎生骂我呢,倒是先救人罢。”水溶闻言,复又喜悦起来,忙亲自领了他进内室。
一时进得内室,水溶忙领着北堂长老至黛玉床前坐下,瞧着他探起脉来。一旦开始做正事儿了,北堂长老脸上的嬉笑之色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方才端的是判若两人了。
甫一探上黛玉的脉搏,北堂长老的神色立时变得严肃起来,及至到他又细探了一回,更是越发凝重起来,因问水溶:“宫主可否让我瞧瞧姑娘的气色?”
水溶鲜少见其有这般严肃的时候,预感到黛玉的病情比自己想象的犹为严重,因忙点头道:“自是可以的。”一面抬手亲自掀起帐子,一直昏睡着却犹不损其美貌气度的黛玉,便出现在了北堂长老眼前。
北堂长老细看了一回,又与水溶道了一声儿“恕罪”,动手掀起黛玉的眼皮儿瞧了一回,方退至外面儿,一脸严肃凝重的向水溶道:“姑娘并非是犯了病,而是被人靥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