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太医这般说,立时将诸事儿包括修盖省亲别院这件全贾府第一等的大事儿,都排在了后面儿,横竖如今的银子还够铺排个三两月呢,只安心将养起自己的身子来,自然也就无暇再来骚扰黛玉了。于是黛玉终于又有了几日清静日子过。
然这样儿的清静日子并未保持多久,水溶与黛玉的平静生活,又被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所打乱,好在这件事情,水溶完全可以应付得来——落雁门倾全门之力,攻占了绝尘宫在洛阳城郊的总坛,绝尘宫总坛死伤严重,连四大长老都被生擒了!落雁门还扬言,若是水溶十天之内不赶到,迟一日,便杀一位长老,直至杀光为止。
作为一宫之主,绝尘宫又是自己手里一张最有力的王牌儿,尤其四大长老虽与水溶没有师徒名分,实则都是传授过他武功,与他有师徒之实的,在情在理,水溶都该亲自走一遭儿洛阳,领着其他分坛的人,去将他们四人救下,再将总坛夺回来才是,虽然他心里很纳罕落雁门缘何会选在这个时候儿不遗余力的来挑衅绝尘宫。
只是,他无论如何亦放心不下将黛玉一个人留在京城里;然要带了她在身边,却又比留在京城更要凶险几分,他实在有些个进退两难了。
黛玉倒并不若水溶那般担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水溶瞧了越发走得不安心,故意装出来的镇静,反而劝他:“方才你不也说了你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定回来的?老太太又有伤在身,想来这段时间当不会上门来才是,况不是还有青冉在吗?即便老太太真上门来,亦只可能发生言语上的冲突罢了,不至于动手的;退一万步讲,果真动起手了,难道青冉还会让我吃亏的?你只放心去你的罢。”
一席话儿说得水溶稍稍安了心,然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因又迟疑道:“要不我还是留在京城,让之源走这一遭儿?”
“不好。”黛玉闻言,却是缓缓摇头,“总坛那边儿忽然遭此巨变,这会子必定已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若是哥哥回去,旁的不说,至少可以让宫众们知道,哥哥你没有放弃他们,让他们看到希望;况对方不也说了,一定要你亲自去的吗?哥哥还是不要再犹豫了。”
又低低道,“还有一件事儿,哥哥一定要听我的。哥哥这一去不比其他,定是凶险万分的,倒是将府里四周的暗卫们一并带了去的好,毕竟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而我在家里,亦能多放心一点子。至于我,你也不必担心,好歹我身边还有青冉呢,大不了你离开后,我让人每日都紧锁大门,不见任何外客,也就罢了。我这就让人与你收拾行囊去。”说着已红着眼圈儿,一扭身儿出去了。
扪心自问,黛玉当然不舍得水溶离开,那怕只有短短一两个月,甚至那怕只有三五日,她都不舍得他离开!可是,水溶既然已作了绝尘宫的宫主,——那怕他已向她承诺过,待这边儿大事一了,他便将宫主之位亦传了别人,再不理会朝堂与江湖中的恩恩怨怨,那么,只要他一日还在那个位子上,保护好绝宫尘上下所有宫众的身家性命,便都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何况,撇开责任义务不说,这其中还有感情的因素在内,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而让水溶成为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呢?
余下水溶瞧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亦满心懊丧怅然起来,缘何自己肩上,总要有这样儿那样儿不得不去尽的责任与义务呢?
次日一早,水溶再四叮嘱过青冉等人一定要保护好黛玉,又与黛玉依依话别后,方领着几名近身随从,快马加鞭赶往洛阳去了。
水溶这一去,好似将黛玉的三魂七魄都一并带去了一般,以致她每日里都恹恹儿的,作任何事儿都打不起精神来,人亦瘦了一圈儿。众人情知她是在思念水溶,也不好劝的,只能变着法子与她在膳食上尽心将养,以免她闷坏了自己的身子。
展眼早又半个多月过去。
这一日,黛玉正歪在榻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与王嬷嬷等说闲话儿,盘算着水溶还有多少时日方可回来,便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进来道:“回姑娘,外面儿来了好些个人,自称是姑娘外祖家的人,还抬着一位浑身是伤,气若游丝的老太太,说是姑娘的外祖母,因病得很重,如今已是弥留之际,想见姑娘最后一面儿,与姑娘最后交代一些个事情呢。”
黛玉听说,先是怔了一下儿,抬脚便要出门去,但尚未及行至门边儿,她忽然又想到,如今离上次贾母摔伤,已是二十来日过去,果真的她病得很重,以致病危弥留,亦不该拖到今儿个才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攸地反应过来,必是贾母有了上次被自己拒绝的经历,生恐这次连她家的家门儿亦进不到,故意使的“苦肉计”呢!因冷冷一笑,道:“不见!”婆子忙答应着出去传话儿了。
很快,婆子又回来了,神色比方才还要慌张几分,“回、回姑娘,除过姑娘外祖家,这会子又来了几名自称是皇宫里来的公公们,说是来传宫里贤妃娘娘赐婚懿旨的,让姑娘立时开了大门,出去跪接懿旨呢!”
黛玉一听,又惊又怒,因急声儿问道:“可听真切了?”贾府也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见“苦肉计”不奏效,竟又连贤妃的所谓“赐婚懿旨”都请出来了,也不想想,小小一个妃嫔,配是不配称“懿旨”的,真当自己是皇后了?!只是,他们若真以为请了贤妃的赐婚旨意来,便可逼她就范,那他们可就打错主意了!岂不知她被他们逼至这一步,早已是软硬都不吃了的吗?
因冷声儿下令:“吩咐下去,关好所有大门小门,不得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再让林大哥随时作好准备,倘他们敢硬闯,立时去官府告他们私闯民宅!”他们既然已经不要脸子体面了,那她还与他们讲什么脸子体面?就让事情闹大,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国府贾家与宫里贤妃娘娘,是如何的仗势欺人,上门逼婚的罢!
婆子忙答应着飞快去了。这里黛玉方颓然的坐回到了榻上,将头深深埋进了双腿间。王嬷嬷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儿来开解她。
惟独青冉恨恨的道:“看来贤妃那个贱人,不过才过了几日好日子,便已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又是如何方能有今日的了!不行,我得立时教训教训她去!”便要抬脚出去。
王嬷嬷亦顾不得说她当着黛玉的面儿不该口出不雅之词了,忙一把拉住,急道:“府里男丁原就少,你再一去,倘过会子他们真硬闯了进来,谁来近身保护姑娘呢?”
青冉闻言,方狠狠跺了跺脚,道:“今儿个暂且便宜那个贱人了,明儿我势必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事实上,青冉是冤枉贤妃了,久居深宫的她,并不知道此番贾府为了迎接她省亲,到究是如何的倾尽了阖府之力,仍十分拮据之事。或者说知道得并不清楚,只因贾母王夫人以往进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秉承的报喜不报忧原则,所以贤妃那怕偶尔感觉到了贾母王夫人的难处,亦仍是装作未感觉到,毕竟她在宫里都已经自顾不暇了,那里还腾得出心力照管她们去?
至于此番那道赐婚的“懿旨”,亦是贾母见前儿个黛玉拒绝得那么彻底,料想事情再无回寰的余地了,才会进宫去求贤妃下的。若是换了以前,贤妃或许还不敢下此旨意,毕竟太子府中意黛玉,她可没那本事儿与太子府作对去;如今却大相同了,太子府不独已接了迎春过府,又与她形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自然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所以她才会在前儿听了太子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及要她转告他们家的人,等闲不要找黛玉的麻烦去的话儿后,仍听从了贾母与王夫人说宝玉中意黛玉,一心要娶了她作妻子的话儿,下了那道儿赐婚的旨意,却并不知道贾母王夫人求人是假,求黛玉背后那四十七万两银子才是真!
很快,黛玉便又抬起了头来,脸色虽犹有几分苍白,神色间却是说不出的刚毅与坚强,“嬷嬷,你立时回房去将我那个黑漆小匣子里的文契取来,倘过会子他们真敢硬闯,林大哥又带了官府的人回来后,我不但要与他们算‘私闯民宅’的账,还要按文契上的条款,好生与他们再算一回账!”
王嬷嬷听说,情知黛玉是被逼急了,才会命她去将文契这最后一道“护身符”请出来,心里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心疼的是自家姑娘小小年纪儿,却要一次次面对所谓“亲人”的算计;欣慰的,则是姑娘终于要作绝地大反击了,看贾府众人明儿还能怎么嚣张!因忙依言扭身儿回屋取文契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