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小篮各村里串,到哪儿也饿不着。闺女,我问问你,你是哪的人?怎么到刘秀英家里来啦?”
道静的心动了一下。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盘问起我来?难道刘家把我的情况向什么人告密了吗?
“老太太,我来串个门。”道静也不慌不忙地回答着,“昨天的雨可好啦,看样子今年庄稼一定长得好吧?”
“好?”老太太瞅着道静叹口气说,“好几年啦,不是旱就是涝,再加上兵荒马乱,遍地土匪,咱老百姓可是没法子过啦。闺女,你不是本地的人吧?在这附近教书吗?”
“嗯,教书。”道静竭力镇静地说,“我是刘秀英的老师,来找刘大嫂做点活,她不叫我走就待住了。老太太,您是这村的人吗?想找我替您写封信是怎么的?”
“不是。”老太太笑笑说,“我来向你打听个人:有位江华江先生你认识吗?”
听了这句话,道静的心狠狠地翻腾了一下子。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她为什么竟来打听江华?但是她一见刚刚进屋来的刘秀英的笑脸和她母亲那种神秘的微笑的样子,她一下子恍然了!莫非她就是江华说的那位姑母吗?
“认识。您认识他?”道静坦然地说。
老太太看了看刘秀英,站起身走到道静身边拉住她的手,笑道:“闺女,他对你说过他的姑姑吗?”
“啊!您就是姑母!”道静一下子扑到老太太的怀里,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这双手很瘦,很粗糙,但是却那么温暖有力。
“闺女,对不起你。”老太太拉着道静坐在炕边说,“我那侄儿告诉我说,”这时刘秀英也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道静和她两个人,“告诉我你在学校里。本来早该去找你联系,可是咱这区这一阵子情况很紧,我到远处去了些天,所以没顾得去找你。可是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一点。”
道静这才明白刘秀英的母亲思想进步的原因。一定是经过她和姑母联系了,所以姑母才了解自己的情况。可是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微带惊奇地听着老太太继续说道:“你在学堂的工作作得还不错,怎么一下子坏事了?”
道静小声回答:“那位名叫戴愉的同志来了,指示我们攻击校长和姓伍的教员,就那么一下子暴露,而且被破坏了。”
“怎么?有人找过你?”姑母的神气有些紧张,但说话仍然是不慌不忙的,“那可是有点儿奇怪啊!”
道静也愣住了。
姑母沉思着,有一阵子没有说话。
道静看着姑母那张黧黑的布满皱纹的平凡的脸,忽然颖悟似的想道:“她,就是她和可敬的江华在并肩战斗?”
“闺女,”姑母的声音是温柔、慈爱的,她拿过自己的花样篮子,小声说道,“好闺女,我真是对不起你们,没有早跟你们联系,可后悔也晚了。现在,咱们说眼前的吧--眼下敌人很疯狂,你该躲一躲才是。”
“姑母,”道静不由自主地也这样称呼起来了,“我哪里也不去,我有这些学生--我不能走啊!”
姑母的脸上浮上了一丝苦笑。她轻轻抚摸着道静柔软的小手:“孩子,革命可不能任性呵。你在这里掩藏不住,我不能留下你白白往虎口里送……我知道我们早晚得胜利,可是目前,站在矮房檐下,你就低低头吧!”姑母没有讲革命有进攻,也有退守,要保存有生力量等等;她只是根据事实,说服道静赶快离开这儿。
“姑母,我没有地方可去呀!您给我找个地方吧。”
“那么,”姑母想了一会儿,轻轻说,“闺女,既然没处去,那你就跟着我吧,我想法子安置你。”
“您要带我走?”道静笑了。可是接着她又忧虑地说:“姑母,可是您别忘了我那些学生呵,还有赵毓青--这是个很好的青年同志,也叫他们捉去了。”
姑母点点头。她总是微眯着的眼睛张开了--这双憔悴的暗淡的眼神突然变得年轻人似的热情激动:“闺女,别难受。咱们到胜利那天再跟反动派算账……你知道,我那小子--你听说过李永光吗?他、他最近才死啦,为革命牺牲啦……做娘的,心上的肉,够多痛呵……可是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孩子呵,不算什么……”
姑母摇着头喃喃重复着“不算什么”,可是眼泪却顺着她多皱的面颊像泉水般涌流出来了。
“姑母,”道静凝视着这张悲痛的脸,情不自禁地说道,“姑母,别难过!您失掉了一个孩子,可是,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什么她说不下去了。
姑母和道静约好了过两天来接她,就挎着篮子蹒跚地走了。她刚一走,道静拉住刘秀英的母亲赶紧问:“大嫂,告诉我,把这个老太太的事情多告诉我点!”
“我也说不太清。”刘大嫂说,“就知道她和她男人全是好庄户主,住在离这廿五里地的大王庄。日子穷,一亩地也没有,他们两口子全给财主家做活。后来高阳、蠡县暴动时,她男人去参加,就牺牲在那边。剩下个小子李永光,也是个好小伙,他还偷着领导过咱这一带的许多斗争呢……这老太太可是个少见的人物,周围附近的农民们没有不认识她的,没有不喜爱她的。不管谁家有了遭难的事,她全有法子帮忙,有法子管。她就是这样风里来雨里去、成年累月地在咱农民当中工作着。”刘大嫂说到这里用衣角抹抹头上的汗水,拿起一只鞋底纳着说,“这老太太本事可大啦,白天出入地主老财家的高门大户,有时给他们帮忙做活,也有时贩卖些好东西给那些地主的老婆闺女;可一到夜晚,她就做起咱这边的工作来。”刘大嫂笑了。道静却还不满足似的瞅着刘大嫂,仿佛在催她,“再多告诉我一点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