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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一九二八—&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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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欧洲的途中,告诉威廉斯普拉特林说,他认为爱和死是“世界上打动人的唯一的两个基本力量”然而他的差不多等于对两者之一的想象力所从事的是他关于每一个对另一个和两者对艺术的关系的思想。霍拉斯把琥珀瓶叫做纳西莎,他也称她“你仍然是一个永恒的豆蔻年华的淑女”“什么地方有一个故事”福克纳说:

    关于一个罗马老人的故事,他将一个第勒尼安瓶放在床边,他爱它,亲吻它,使它的边慢慢地遭到磨损。我自己也作了一个瓶,但是我想我任何时候都知道,我不能永远生活在这瓶中,兴许我有这个瓶,以便也把它放在床上,瞧着它更好;肯定那样的一天会到来,不仅写作的欣喜若狂已经消逝,而且某些愿意讲和值得讲的东西也将消逝。最好这么想,当你死的时候,你将在身后留下什么东西,但是最好作成一个什么东西你死时可用以随葬。

    在这个短短的声明中,这个瓶既成了加地又成了声音与愤怒;他为这两个“美丽的东西”创作了这部卷帙浩繁的小说。在这部小说里,她找到了庇护、隐居处以及表现的机会。这个瓶基本上是双重的,它包含许多事情:这个艺术家可以退隐的一个避难所或庇护地;他可以为之献身的一个女性的典型;他死后可以留下来的一件艺术品及至少可以包括他自己作为艺术家的一项表现的一个被埋葬的瓮。它是他可以自由地亲吻的一个嘴,它也是他可以在其中发现庇护所的一个世界;假若它是一个他可以进入的一个发源地的话,它也是一个瓮,他那苦恼的心灵可以在其中寻找暂时的庇护并希望去发现足以传之后代的词句。

    福克纳在其所有的小说中,他感到声音与愤怒是“最触及痛处的”写作它不仅再簇新了他关于目的(某些东西明天早上会升起来)和希望(他能够“相信是有效的”一个任务)的思想,它也给了它一种“肯定的、实际的然而又模糊的感情去加以描写”在写作它时,他经受了一种欣喜若狂,特别是在“热切而快乐的信念及令人惊异的预期上更其如此”这种信念和预期仍然在手下边洁白的纸张上保持着纯洁与忠实。如福克纳曾经指出的,因为声音与愤怒是一个“疯狂与仇恨的忧郁的故事”并且因为写作它时,使他花的代价很高,那些声明似乎是令人惊讶的。但是他已经在声音与愤怒里发现了他在蚊群中所预料的那种作品:构成这个世界的平凡事件——爱和生命、死亡和性及悲哀——碰巧以完美的比例组成到一起,被大家接受为一种绚烂而永恒的美。在以后的年代中,他仍然评述他的第四部小说是一个大失败。有瑕疵的成就往往是他的理想。为了继续努力以便与他的“美好的梦”媲美,他需要不满足与希望。假若失败可以促使他走向失望的话,那么成功就可能使他失去目标:“只写一本书就可以了。它不是许多拙劣作品的总和,你知道,它是一本完美的书。它是你所希望的一个瓮或模型。”

    福克纳在给马尔科姆考莱的一封信中曾经说,他希望“作一个民间的个人,从历史上勾消或取消”;他的目的是使他的一些书成为他一生留下的唯一记号。提供那些声明既是秘密的希望,也是他对艺术的关系的一个暗中的想法。福克纳以为他的真正的本质是多样化而模糊的然而肯定地被他的小说所形象化而存于心中。而他的小说具有浓厚的自传性就在于这种稍为有点非同寻常的思想。“我还没有知道谁”他的一个弟弟写道“其作品较比尔的能更与本人一致?有时很难说哪一个是哪一个,哪一个是比尔本人或者是故事中这个人物。然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你会知道他们这两人是同一个,他们是一个人,而且是分不开的。”福克纳知道,那些人物“那些隐蔽的但是精雕细琢的形象”既是对他经历的生活又是对潜藏在它下面的暗地的、秘密的生活间接地进行探索、使其特点呈现出来并重新加以肯定的方法。他至少有一次激动地怀疑道,是他“虚构了他的小说中的这个世界呢”“或者是他的小说虚构了自己”

    然而象有瑕疵的成功一样,间接的知识和间接的表现法意味着部分的完成和具有几种含意。福克纳需要只采取间接方法处理加地和他需要把自己的小说说成只是部分地完成了的一系列并非完美无缺的情节,这些情节赋予这部作品以复杂性。他对声音与愤怒的描述一部分是对认识论问题的贡献,一部分承认美是困难的——即认为最值得看、知道和谈论的那些事情又决不能直接或充分地看见、知道或讲出来,但是他的描述中所强调的间接与不完全对于处理被禁止的场景、显然被禁止的言辞、于危险的行动也是有用的策略。对于爱尔梅霍奇来说,他的妹妹乔爱地和在她幕后的“这个黑女人、黑母亲”是与“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模糊形象”相联系的,这就是他所害怕和希望的每件事情的核心。因为达到这个目的,这个唯一令人满意的行动,不仅是危险的而且是被禁止的,因此两者都不可能是然而又必然是爱尔梅的目的,爱尔梅的生活和艺术就成了粗糙的近似的策略。和粗糙相反,声音与愤怒的艺术仍然是一种含蓄和暴露的艺术——特别是与加地有关的部分是延迟、避免和回避。因为给她提供表现的这部著作也给了她掩蔽部,甚至退隐之处。除了福克纳的思想,认为间接的方法更富于情感外,他还觉得它更可随意些。因为他的希望和迟疑几乎涉及每件事情,使得他的想象力成为既是虚幻的又是引喻的,他的艺术成了臆测和猜想的卓越艺术。

    福克纳在坟墓中的旗帜里,对传统作了巧妙的掌握。他对传统既加以分解,又进行了改造。他在声音与愤怒中,掌握了他童年时期的痛苦和无言的爱——乱纷纷和无所事事,被禁止的需要和希望。我们在声音与愤怒中看到的丧失感是与父母的懦弱、无能、严厉、指责和拒绝相联系的。在狄尔赛这个人物中,福克纳再塑造了一个他早先听到并希望的一个爱情的避难所,在加地这个人物上,他塑造了他所知道并非常向往的一个人。假若这些人物中的第一个全是女性的话,那么第二个很奇怪是阴阳人。在他没有过的妹妹这个人物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妹妹,而且看到了一个母亲(她非常明显地是为本基配上的角色)和一个情人(这种可能性非常明显是被禁止的)。象福克纳在写作它中所感受的情感一样,在我们看来,这个小说的中心人物是一个“确确实实的肉体的人,然而又是模糊的”甚至当他接近她的时候又不得不避开她,他揭开她的时候又不得不加以掩饰,福克纳将加地塑造成一个女英雄,她完全适应于她的社会,象声音与愤怒一样,她生于衰微与逃避之时,象它一样,她超越了它们。

    一九二八年九月,福克纳写完了声音与愤怒书稿,并开始将其打字。他认为他的作品“决不会再出版的”他也没有打算将它交给出版商。他希望自己能够为某些事情承担义务。然而九月末,他收到了邮寄来的关于萨多里斯的一个合同。哈尔科特布拉斯公司将至少出版被李渥内特所拒绝了的这部小说的一部分。福克纳几乎立即决定将他的书稿和部分打字稿包装好并到纽约去。他可以靠新收入的三百美元预付稿酬维持生活;他要去拜访象莱尔萨克逊、比尔斯普拉特林和本华生这样的朋友们;他可以在纽约和奥克斯福一样修改和打字。

    他在莱尔萨克逊的住宅里呆了几天,后来,他需要一个地方进行写作,他自己找了个房间。在本华生删节坟墓中的旗帜时,福克纳修改了声音与愤怒。虽然他曾经不断地细心修改过,现在修改起来仍然很紧张,有时他的朋友们几天都见不到他一次。他的修改部分地反映了他不断的献身精神和喜爱:“我写作那本书非常艰苦”他后来断言“我怀疑在这本书中是否有不属于它的东西”但是这些修改也反映着他越来越希望他的这本书可以出版。他对自己和他的朋友们仍然表示怀疑。他无意抱希望,结果却看到沮丧。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一本书”他写信给巴马姑祖母说“我相信十年内任何人也不会出版它。”然而他的修改反映着他显然努力增加这部小说可以被接受的可能性,使之不致那么为他自己所独自欣赏。他增加了一些斜写体的段落,以表示时间的跳跃;他加上了一些段落,以澄清一些情节;他使一些环节和关系更加清楚。

    福克纳修改完后,注明其打字书稿的日期——“一九二八年十月于纽约”——并将其给予本华生。它凝结着漫长的、紧张而令人满意的劳动。他后来说“我把自己的满腹才华都写进了声音与愤怒”首先,他觉得欣喜若狂。他对本华生说“老兄,读这本书吧!”“它真是使人绞尽脑汁了。”但是他几年以前就懂得,对他来说完成的意思往往会引起沮丧和抑抑郁郁,后悔与内疚;明天他可能“醒来就会感到不愉快”写作声音与愤怒不仅是遨游了他那想象的王国的堂奥而且也畅游了他的内心世界。逆转的方向几乎表明是不可能的。他艰苦努力以达到的目标,他曾经害怕,好象他不敢“冒险卡断供应,毁掉来源似的”兴许他象普劳斯特和里尔克一样,知道“完成的礼物”意味着沉寂。或许它不仅是沉寂而且是他所料想的拒绝与惩罚。随着他日日夜夜苦干的成果而来的肯定既是被强加的沉寂又是遭到的惩罚。

    他的朋友们已习惯于他工作的方式,很少注意到他的不在。一天晚上,他的两个朋友金戴温与里翁斯克尔斯碰巧走到他的房间串门,他们发现他独自一人,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周围空瓶狼藉。他们瞧他病了,身体很衰弱,就把他带走,并护理他恢复了健康。在以后的几年里,这种事件重复发生了几次。有时这些事件的发生不无明显的原因,有时是痛苦任务或不愉快的处境引起的,往往是发生在长久而紧张的写作之后。在蚊群中,有一个人物认为,人们不仅寻求而且还可以找到这样的时刻:“通过象酒这样的外在作用?达到超越时间的至福。”虽然在喝酒后在酒乡中迷迷糊糊的漫游中没有经常产生那种景象,显然他是需要那种景象的。他意识到一部小说的结尾也就是一个世事的结束,而一个世事的结束就是最后的看法,他常常需要并寻求一个临界面。

    他又能写作了,他和戴温与斯克尔斯在一个套房里呆了一会儿(这个套房是他们与另一个朋友同住的),随后进来了一个名叫里翁克朗普的艺术家。他一时感到非常寂寞。他和克朗普在一套房间里干起活来,两人很辛苦地工作,一个在画画,另一个在写作。福克纳仍然对声音与愤怒的前途表示怀疑,但是因为霍拉斯李渥内特对他解除了合同,他比较有了些希望。哈尔科特布拉斯公司已经声称要出版萨多里斯。本华生有一个忠实的朋友在哈尔斯密斯工作的一个编辑,他赞佩福克纳的作品。

    福克纳希望出版,需要挣钱,他开始写作一些故事。他写完声音与愤怒之前,就把它念给人家听。现在他白天写故事,晚上就给朋友们讲故事的稿本。战争写进了一些故事,他去欧洲旅行写进了另一些故事。他将亚伯拉罕父亲的材料重写为一个故事,叫做当我弥留之际。分开来说,这个材料和书名将来都会有名;可如今,将它们放在一块儿却找不到出版商。福克纳希望在离开纽约之前卖掉一些故事,他要求华生将他介绍给几个编辑。有几个编辑给他提了意见,至少有一个编辑,作家杂志的阿尔弗雷德达希尔给他以鼓励。福克纳一度认为他可以在纽约呆到一月份萨多里斯出版之后。但是由于圣诞节临近和钱短少,他改变了主意。没有谁接受他的那些故事,而纽约也开始惹他生气。他匆匆记下了几个通信处,将衣服和稿子打好包,赶上了一辆火车。

    他回到了奥克斯福,希望能够有所突破,他继续写作起来。首先他的运气依然不佳,无人问津。一九二九年一月三十一日萨多里斯出版后不久,他收到了关于声音与愤怒的一个合同。他曾经对哈尔科特布拉斯有好感。阿尔弗雷德哈尔科特将这部书稿放了几个星期,当他离开要去组织一个约纳桑开普与哈里逊斯密斯公司时,决定将这部书稿交给哈尔斯密斯。因此福克纳为他的第四部小说签字的一个合同是和一个新的出版商签订的,这是他的第三个出版商。

    声音与愤怒对于一个新公司来说是一项野心勃勃的承办,它是一部奇怪的书。它引起了一些特殊的印刷问题。但是哈尔斯密斯很热心,他已经雇用本华生作编辑。七月份,校样送来时,福克纳发现到处都有改动。他去掉了所有的斜体字,加进了一些空白,以表示时间的变动,他对全书作了几处零星的增加。虽然福克纳知道华生是出于好意,他还是生气了。他仔细地加以修改,恢复了斜体字并去掉了增加的文字。他写信给华生表明,斜体字与加空白一样有效,可是加空白不好看。他坚决主张他的全文不应加以修改:“老兄,不要在手写稿上增加任何东西,”他继续说“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我也是好意。我擦掉了你所作的二、三处增加。”十月,这部小说发表了,斜体字依然,而没有了华生增加的文字。它几乎立即引起了关注。甚至发现这部书不易理解的评论家们也认识到,它不仅仅是另外一部小说。但是这部书出版后两周,美国的经济崩溃了,妨碍了销售。在一九三一年,在第一次印出之后,接着有两次小的印数。到一九四六年,出书总数约为三千本。

    二月,福克纳签署了声音与愤怒的合同,七月,他看了该书的清样。在二月到七月之间,他采取了两个值得注意的步骤:他写了一部目的在于挣钱的小说和他与爱斯蒂尔弗兰克林结婚。写作声音与愤怒使他为金钱与成名而写作的旧的忧虑不安更加厉害了。写作没有不可告人的意图,不为名,肯定也不为利,他“发现实际上有某件事情,艺术不仅可以而且必须对其使用脏词。”因为声音与愤怒没有不可告人的、肮脏的意图,它总是体现着他所认为的艺术应有的定义。但是他决没有停止过需要成名与金钱,随着萨多里斯的出版,他对名利的希望恢复了:他又把自己认为是“一件印刷品”和“可以挣钱的书”那些思想似乎是卑鄙的;他有点轻视它们,总是主张加以抑制。但是由于有声音与愤怒支持他,他又回到了写作他认为是通俗和可以赚钱的故事上去。他晚上向朋友们讲这些故事,白天就写作和散布消息招徕。

    他回到奥克斯福的头几周,继续写作和推销故事。特别是阿尔弗雷德达希尔有时似乎很象要接受一本。但是当邮件仍然是空洞的鼓励加上清楚的拒绝时,福克纳很生气。内心的反感与其说是毫不起作用不如说是使失败的羞辱感倍增。一个人的才华受到凌辱是最为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发现受到凌辱的作品没人购买。几年间,他艰苦写作,从来没有挣够钱以维持生活。爱斯蒂尔的离婚在几个月里将最后确定。然而他要和她结婚的事还不能肯定下来,他明白他不希望靠借钱来结婚。然而他有一家出版商可以出一些小说挣一点钱或不挣钱,可是有许多故事却没有一家出版商愿意出版。

    挫折与愤怒加深的时候,福克纳决心写一部小说,当哈尔斯密斯将其出版时可以挣钱。一月底,他开始写,五月底就写完了。他给它取名圣殿。他写作的动机使他苦恼,后来他贬低这部小说,这引起公众反映的混乱。他说,该书“抱的想法卑劣?我认为那是我所想到的最可怕的思想,”为了挣钱“把它写了出来。”福克纳想到,这部作品本身必然受到了玷污,他给他的这部小说带来危害。许多读者也尾随其后,认为,这部书抱有卑劣思想,他们断定,它必然是低级的。然而撇开危害不谈,这样讲大概是公正的,圣殿的写作较少地是出于损害较多地是由于愤怒,较多地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为了这部书本身,这样说肯定是公正的:它是福克纳的最悲哀的、最悲惨的和最色情的小说之一。

    福克纳开始写作声音与愤怒时,对这本书所采取的倾向知之甚少。但是他开始写作圣殿时却知道得很清楚。虽然他写作这本书写了几次,他写完后回忆他花了“三周”时间,这本书实际上写得很快。这个速度部分地使人想到,这部书稿表明:福克纳写作和修改它和他在前几部书上所花的大量时间相比之下是不够精心的。但是福克纳往往将一个故事的成分玩味几个月之久,在落笔写作之前已在心中设计出了详细的方案,圣殿的几个部分几乎肯定地是经过长期酝酿的。一个要素是密西西比州农村的下层社会,那儿周而复始地生产和销售着非法的威士忌酒。福克纳几年来一直和一些小的自立的私酒酿造者们有交往,他羡慕他们的勇敢和机智并且甚至与他们中的某些人对“上层”社会的藐视具有同感。第二个要素是孟菲斯的歹徒背景,在那里,有组织的一些歹徒帮伙不仅为控制非法的威士忌而斗争而且为控制赌博与卖淫而斗争。儿年间,福克纳与菲尔斯通作短途旅行时,曾经一直住在孟菲斯歹徒帮伙控制的客店与俱乐部里。虽然他经常看菲尔赌博,他却乐意常去雷诺德福克斯之类的地方去。假若大多数顾客们似乎是普通的,许多歹徒帮伙则异乎寻常。福克纳根据其对农村下层社会的了解,塑造了几个包括李古德温与卢比拉马尔在内的极重要的人物,显然他对这两个人是尊敬的。根据他对孟菲斯的了解,他塑造了从滑稽的里芭小姐到古怪的波伯伊的一些人物。里芭小姐是以著名的孟菲斯“夫人”为基础塑造的,她在他的最后一部小说劫掠者里将再次出现。波伯伊是以名为波伯伊旁弗里的一个臭名昭彰的孟菲斯歹徒为基础塑造出来的,曾在早先没有出版的一个故事大亨里出现过。

    福克纳希望他的小说得以畅销,他利用了两种小说,即歹徒的故事和侦探故事,这些故事甚至在整个密西西比州都有读者。他几年里一直在阅读和写作侦探小说,他仍然要以这种小说作实验。尽管他心里有着清楚和相当简单的模式,然而情节方面的问题却继续存在。他需要找出某种方法将下层社会里比较令人激动的因素与杰斐逊的较为流行的社交因素结合起来;甚至经过几次错误的开始写作之后,他还继续加以修改和变动。他也需寻找一种方法来抑制自己的不满,包括他对社会和男人的不满,但主要集中在对女人的不满。圣殿表现出对控制社会的男政治家们和集中体现着虚伪的中年妇女们的轻蔑。但是它的情节集中在波伯伊对年轻的女性邓波尔德芮克的肉欲性的糟害上,它反映着妇女的深重悲惨。这种悲惨是否归于福克纳向巴马姑祖母所描述的浅薄妇女或者归于爱斯蒂尔与海伦加诸的一些旧的创伤,或者归于福克纳向毛里斯科因德罗所描述的一些内心深处的困难,它的焦点和深度是明显的:跟福克纳所写的任何著作一样,圣殿使人想起阿尔伯特吉拉尔德所叫做的“顽固的厌女症。特写邓波尔的一些情节是那么严峻、悠闲而又超然似乎几近于不偏不倚。在思想上,他们集中于行动而不是思想与感情,他们富于戏剧性。显然他们部分地抱有的想法是使圣殿成为更轰动社会的和更能赚钱的一种手段。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些情节是奇怪的,主要是因为他们中的堕落太厉害了。在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我们见到了几种熟悉的堕落形式:从欺诈的政客们和玩世不恭的社会名流到谋杀犯与妓女,但是波伯伊的道德败坏的阳萎和邓波尔的堕落都远远超出了通常的限度。

    福克纳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感到“对女人相当厉害的猜疑”一个妙龄女郎从青春期向性行为发展在他看来几乎是堕落的集中体现。“那是很快就会过去的”后来当他的女儿接近那个关系一生命运的时刻时,他这么说“这是她童年的终点。她将长成一个女人。”邓波尔进入圣殿时正在芳龄,她已走过了这关键性的一步,奇怪地发现了它的后果。她喜欢社交性集会,走路时也总是在跳舞。她爱玩,调情和逗惹人,可她也全然弄不清其中原因。然而甚至读者们也倾向于指责她的好奇心和热情,她受到的惩罚似乎是太多了。

    “我正在写一本书,”福克纳告诉本华生说“一本关于一个少女被一个棒子芯奸污的书。”阳萎的波伯伊将邓波尔强奸之后,将她带到里芭女士的房间去,他在那里瞧着,一个名叫雷德的代替情人使邓波尔道德完全败坏了,她变得很愿意,并且最后还感到不满足。在这个奇怪的三角恋爱中,没有一个人物对另一个表现出任何温存或感情。他们全都被狂热的行为和淫欲弄得神魂颠倒。邓波尔在这样的如痴如醉中,发现自己本身的和围绕着她的邪恶。因为波伯伊曾经带领她走向邪恶她被他所吸引,又遭到他的拒绝。被强奸后不久,她放弃了显然可以逃跑的机会,部分原因是她自己拿不定主意。但是她的不行动也反映着社会对她的影响。逃跑,兴许可以幸存,她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她关心的是使她的高尚的受尊敬的朋友们不要知道她所遭遇的事情,因为她明白,她的社会会谅解这种邪恶而不会承认这种事情。在这部小说快要结尾的地方,她回到了曾经使她着迷的社交界,她玩世不恭地与人合作,以证明李古德温犯有谋杀罪。实际上,她知道这个罪是波伯伊犯的。因而在我们看来,她既是本能地堕落了的又是在社会上腐化了的一个女性。她发现淫欲与狂热的行为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之后,她完全变成了愤世嫉俗的人。她站在她那有权力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个法官;我的父亲是一个法官”)和四个可靠的哥哥旁边,泰然自若地撒谎。

    或许福克纳不能解决邓波尔犯伪证罪和证明一个无辜的男人有罪,其动机是怎样形成的。但是邓波尔的行动表现的问题比许多读者所联想到的要少些。甚至在她回到社交界之前,其他的人们就已开始搞阴谋定李古德温有罪。孟菲斯的下层社会希望波伯伊得到保护;杰斐逊的地区检察官尤斯塔斯格拉罕则希望定罪,那将增加他的记录并且有助于使他在国会选举中获胜;克拉伦斯斯诺普斯则希望获得利益并且巴结有势力的朋友们;纳西莎本波萨多里斯希望终止一个引起轰动的审判,以保护她的良好声誉,在这个审判中她的哥哥为一个名声不好的男人辩护。虽然这些人物中没有谁犯作伪证的罪,他们中没有谁表现对真理有很大兴趣。格拉罕对他的事业比对公正关心得多。纳西莎对于一个无辜男人的死远远不如这个男人的同居夫人的丑闻引起她的愤怒。在杰菲逊,法律被醉心于权力与利益的人们所控制,教堂则被“教堂夫人们”所控制,她们关心的是方便和体面。

    李古德温知道杰菲逊的权势人物对真理是漠不关心的,他与别人结成联盟反对这些势力。他的妻子卢比拉马尔竭力帮助她的丈夫而又不激怒这个城镇;霍拉斯本波则是福克纳的似乎未必有的游侠骑士。侦探兼辩护律师本波坚决主张某人必须充分注意真理与公正,以便加以遵循。他有时是机智的,甚至是干练而精明的,曾经历过几次得意的时期。但是他终于被人胜过了,部分原因是他太学究气和胆小,部分原因在于联合起来反对他的势力大权在握。“兴许正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认识、承认有一个变坏的逻辑典型,那样我们就应该死。”他想到了这么一点。比失败还糟的是标志着他的失败的整个投降。假若邓波尔遭到不幸时,使她玩世不恭的话,那么霍拉斯遭到的不幸却使他筋疲力竭,并听从摆布。

    象亚伯拉罕父亲一样,圣殿也是在二十世纪初发生的事情;象亚伯拉罕父亲一样,它用这个法国人的旧住宅引起了福克纳想象王国的朦朦胧胧的肇始。象坟墓中的旗帜一样,在它的完稿到出版之间遭到了不可思议的复杂命运。象旗帜一样,它在这个过程中进行了重大的修改。福克纳在写作它时,情绪时高时低,就象以往几年一样。他越花力气写作,他就越希望这部新小说成为他可为之自豪的一部作品。但是也有这样的一些时候,他觉得不管他写什么,他都会遭到失败。在写完圣殿之前不久,他告诉菲尔斯通说,他自己终于听天由命了:“我认为我不仅不能够从我写的东西里挣到钱,”他说“我也不会得到任何声誉。”他仍然不能打消希望。五月初,他正在修改并将书稿打字时,从哈尔斯密斯那得收到一个新合同和一笔新的预支稿酬。他邮寄出了他的稿子后不久,即几周以后,他得到一个大大出乎意料的反映。“天啊!”哈尔斯密斯写道“我不能出版这本书。我们俩都会去坐牢。”因为斯密斯的保留与这部稿纸的质量没有什么关系,他没有讲任何话贬低福克纳作为一个作家的发展。他也避免要求福克纳退回预支稿酬。但是他清楚地指出读者们在报上所感到的震惊,他没有讲任何鼓励的话。福克纳又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并隐藏着自己的沮丧。这一次他没有抗议或假装的信心,他甚至也没有要求他的出版商退回他的稿子,以便他可以到其他出版商那里试一试。“你该死”他对自己说“从现在起你必须工作,直到你剩下的一生”

    在他的事业面临着另一个转折点的时候,福克纳开始清理自己的个人生活。在他面前的问题是怎样去处理爱斯蒂尔的问题。她的离婚被答应在四月份进行。他知道她正在等着。十一年前,他曾经认为是肯定的。现在他不那么肯定,他周围的迹象是各种各样的。爱斯蒂尔希望结婚。她的妹妹杜洛赛曾经催促他,说,他应当停止拖延。但是爱斯蒂尔的父亲仍然是强硬的。福克纳可能是感兴趣的,甚至是喜欢的,但是在大多数男子汉自立的年纪,他却似乎没有那样的前景。福克纳自己的家庭则是少有的有点直言不讳。他的父亲和弟弟们说,他应当找个工作并且挣些钱然后才能想到结婚。他的母亲并不希望他和任何人结婚,肯定不希望他和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结婚,人们知道那个女人喝威士忌酒。福克纳知道劝告比他所请求或想要的还多,他决心不顾这些。有些劝告似乎对他是不恰当的,有些劝告则是自以为是。他可以借钱以应付立即的费用:之后,假如必要的话,他可以找一个工作。甚至在萧条更厉害的时候,他相信自己可以挣足够的钱来维持一个家庭。

    较大的问题是时间的选择。他和爱斯蒂尔曾经梦想的时机已经过去。他知道,他们决不会回到当年了。他可能甚至已经知道,他内心残留的痛苦很深不是时间的力量所能医治的。肯定有些痛苦最近已经在圣殿中表达了出来,在这部书里,邓波尔的堕落在一些情节中达到了顶峰,将旧的销魂的东西变成了新的。邓波尔到了里芭女士的房间后不久,就躺在床上,回忆起她所喜爱的舞蹈来。后来她对舞蹈不知疲倦的热爱直接导致了与人家私通的不可抑制的愿望。“你叫自己为一个男人、一个大胆的坏男人,让一个少女在你脚跟前继续不断地跳舞,”她骂道:然后说“汉子,把它给我。”在这些场面中,波伯伊瞧着“把头伸在床脚下,”一个脸色苍白、过分垂涎而伤感的魔鬼般的诱惑者在瞧着,这会儿雷德和邓波尔“拥抱着象两条蛇似的”在私通。但是没有理由认为,进一步拖延会减轻问题的痛苦,过去的拖延已经加深了痛苦。尽管有各种事情,与爱斯蒂尔结婚对他来说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老上校第一次看见李希万斯时,曾经声称他想回来和她结婚。几年间,他有了一个妻子,后来又有了一个孩子,他过去就是那么作的。爱斯蒂尔第一次见到福克纳时曾经作过类似声明。现在,几年了,她有了一个丈夫,后来有了两个孩子,她还将那样作。在这个模式中有着颠倒和重复,两者都投合福克纳的心意。一九二九年六月十九日,他和爱斯蒂尔驱车到奥克斯福县县政府,领到一个结婚证书。次日。他独自一人去看他的母亲和爱斯蒂尔的父亲。但是他的情绪不再是去询问。他和爱斯蒂尔服从并且等待得够长了。有杜洛赛在场,一个牧师的夫人证婚,他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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