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渐渐浮现出闻人紫的样貌,上官绛声音沉了下去,一点点将心中落满灰尘的记忆重新拿取出来,曝晒在摇曳烛火之下,“她和我一起长大,一起向戎苑学艺,一起出师,一起征战魔域……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并肩作战,只是,后来发生了些意外……她,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了。”
“也是个女人?”
红衣魔女点点头,“她喜欢一个男人,喜欢的很深很热烈,从来不避讳在我面前提及。可惜,她钟情的男人心里却装着另一个女人。我一直不明白,她何为会喜欢那个男人,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还喜欢得那么深……可这些天当我自己也变得行动不便时,我想我稍微有点明白她的想法了……”
为什么?墨丞听得投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像是在谋算着什么。
她收回落在一旁轮椅上的目光,慢慢与男子的视线交织,“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做她的双腿,带她去想去的地方……会让人打心底里温暖起来,也会渐渐变得依赖,而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双腿,是她的方向,一直都是。”
记忆里的戎苑只要有闲暇,定会问闻人紫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他不爱她,却在心里给她留了个位置。有时是他们两个人出行,有时还会带上她,闻人紫知道戎苑的心意,就像她知道闻人紫的心意一般——在许多魔物看来,他们三个是不可分割的。
上官绛无法回应戎苑的感情,这么些年来都迟疑着,犹豫着,装作不清楚不明白……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么逃避,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女人。
闻人紫的双腿,是自己亲手砍断的。
上官绛清楚地记得那时赤练枪上滚落的血珠,红得刺眼,还有闻人紫撕心裂肺的哭号。
缓缓合上眼,她就此掐断对往昔的追忆。
“就这样?”
你说什么?她蹙眉,对他的语气很是不满,明明于自己来说是如此沉重的话题。
“我是说,就这样……一个女人就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墨丞歪了歪脑袋,毫不避讳地表现出自己对“男女之情”四字的困惑,“那你快说,想去哪里?我抱你去,来来来,我给你温暖。”
语罢,竟是冲她急不可耐张开双臂。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上官绛银牙轻咬,无视男子的殷勤,恨恨吐出一句话,“神仙凉薄,伤我的人就是你,我上官绛向来记仇,你我之间何来什么温暖可言。”她知道眼下自己什么身份,只是有些话就淀在舌尖,只要那男人稍稍一激,她浑身的刺就都竖了起来。
墨丞像是霜打茄子般蔫下去,嘴里嘀咕着:我身上挺暖和的,真的,不信你摸摸。
烛火晃动了一下,似在无声提醒着她明日大计。
“所以说,帝君是希望我喜欢你?对你产生依赖?”美眸轻轻向墨丞身上一瞥,上官绛眯起眼睛,将上身凑过去,气息危险又撩人,“……然后永远留在凌玄殿陪你?”
鲜艳的红衣像是燎原星火,一路烧进他心坎中。
墨丞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与其强人所难地将你困在这里,听你每日冷嘲热讽,倒不如你我之间能滋生出某种情愫,日后相处起来也比较容易——白倾语是这么和我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被同一个女人拒绝过一百多次,这方面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他还说……我或许是有点喜欢你的。”
上官绛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只觉得心跳得颇为厉害:不过,如果墨丞真的对自己有好感,说不定能成为牵制天界的绝好理由。都不需要她特意去做什么,只要仗着这份“好感”的存在,便能为苏芳城争取到许多绝处逢生的机会。
为何不好好利用?
她眼中流转出异样光泽,这一次可比和月弄影玩火更加有趣——赌注下的越大,所获报酬就会越丰厚,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除了命。
但愿这不是墨丞的又一个陷阱,她会万分小心。
“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我不知道喜欢一个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喜欢你,说不定会把苏芳王重新丢回地牢中,你若不肯投降天界,我就穿了你的琵琶骨,将你放逐到某处荒芜之地自生自灭;又或者把你当做筹码去和霁威将军谈判,他若肯降,就将你赐给他做妻子,他若不肯,就当着他的面让人毁了你。”
墨丞眉眼弯弯,抱着被褥一角笑得人畜无害,嘴里吐出的却是极其毒辣的话语,惹得上官绛脊背一阵寒。
最后他又言,“所以你最好祈祷,我是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