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当年哥哥也不至于对她全然不动心……哥哥是真的对她从未动过心么,好像也未必……也不知贺莲心中是如何境况,她与我,不是一类人,却都是禁锢深宫的可怜虫……
明珠这厢正胡思乱想,贺莲只当她为莲贵人多病早逝伤怀,幽幽问道:“身受这般怜惜,她却只做到‘贵人’便去了。你在清宁宫待过,她的病想必你也知道。但你可知她如何落下这病根,又是为何先帝难得去关心?”
“生病,或是天意,或是人为。”明珠徐徐道:“久病床前无孝子,红颜未老恩先断,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她病着,倒也乐得干净清静。”
贺莲听她说将“久病床前无孝子”与“红颜未老恩先断”并提,
“孝子”一词自然是嘲讽先皇的意思,心想明珠看着温柔文雅,骂人不吐脏字,竟骂得如此痛快,好极了。
“我们家中人丁不兴旺,没什么人了。她其实,说句难听的,于家里无用,反而是个累赘。她本没什么牵挂,在宫中耽误一生,可以说,是她一人的事,你觉得你和她能一样无牵无挂么?既然不想走,便不该如此……?虽说饮食之事防不胜防,你没经过,不怪你,可你之前几天实在是……”
“既然不想走”?哪里是“不想走”……明珠心里道。
其实明珠对那些天事早有打算。她知道自己早有一日是要委身李恒的,既然如此,何必非这番周折,做车前女官,还要受日日在云翾面前出现的煎熬?
李恒疑心重,她贸然接受他,反而不好,最好的办法就是推拒他,折磨他,直到他戒心降到足够小。若成,他会给她该有的位分该有的一切;若他受不了折磨放弃她让她终老冷宫,她也甘之如饴。
推拒他的时候,她何尝不隐隐希望真的能将他永远推开,然而这微薄的希望,今天看来,已然破灭,那么后面的路,不必贺莲说,她也不可能再消沉。
看似不争,其实,她争的是众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帝心。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只想尽快为家人铺好退路。即使不能“退”,她也不能拖家里的后腿。她要做萧家有力的靠山。
贺莲先是护她,又愿来开导她,如今更是直接提到萧家,是已将心意直接向她表明了——与萧家非亲非故,不是为萧庭柯又是为谁呢?
然而她这番计划终究是不可告诉贺莲的,也不必。于是便点头微笑道:“谢姐姐提点,姐姐此番心意,妹妹谨记在心。”
贺莲呆呆看明珠许久,好像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和她虽是亲生兄妹,但样貌并不十分相似,相似的是某种夺目的神采,让人看一眼就不想移开眼睛,让人一眼望过去就再也忘不了。
萧庭柯,那是她少女时代唯一的最美好的梦。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他是真的好看,五官,个子,风度,哪儿都好看。她从没见到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总找各种机会在他面前出现,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却又隐隐感到自卑。说出来谁会相信呢?堂堂护国大将军府的大小姐,竟然也会在一个人面前自卑?
还记得过去如何“纠缠”明珠,明知她不喜欢她的吵闹,却还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吵闹着进她的院子,进她的房间,只为从她身上生搬硬套些什么安到自己身上,虽然只能学到些表面功夫,以为这样做他就会多看自己一眼的。
当年张扬的满城皆知,最后也没逃脱嫁给他人的命运。
那段恋慕他的岁月,即使苦涩,苦涩中也总有一丝丝甜,即使苦涩,却也是鲜活生动的——不像她披上嫁衣后,少女贺莲死了,活下来的是雍容大方、进退有度、温婉贤淑的孝媳贤妻,太子妃贺氏。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漫长白昼,她不愿舞剑,只能拿些宫中最不缺的诗文看,读到这一句时,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抽空了一样。十年长梦,一朝梦醒。
如今面对着他的妹妹,无限惘然。他的妹妹也和她一样进了这牢笼,侍奉同一个男人。他会担心,会难过的吧。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宫中无聊一时兴起,来多管闲事而已。”贺莲叹道:“你也不必信我,这宫中没有一个人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