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珠把头蒙在被子里,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庭柯回想当时情形,也不由得鼻酸。巧儿鬓发梳得一丝不乱,端端正正挽着一个发髻,干净的衣衫,紧紧地咬着唇,就那么直着脊背跪在他面前,徐徐地说出自己的打算:“巧儿一家受相爷大恩,巧儿这些年也受少爷小姐爱护,无以为报,愿,留在此处,照应公主,刺探敌情,助少爷来日攻克瀚海,扫平蛮夷,建功立业……”
忽然听见被子里,明珠轻声道:“哥哥,你知道吗,巧儿去找你,其实是因为,她喜欢你。”
“咯噔”一下,庭柯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珠转过脸来,看着他:“她原本只是想,临死之前看一看你,可是你把她推给了蛮子。”
“这里头可不只是红豆,小姐为此特意给粥取了名的,少爷单说是红豆粥小姐可又要笑您了呢,少爷再好好儿瞧瞧。”
“这是奴婢——小姐和奴婢做的,请少爷带回去尝一尝。”
“边地风沙大,少爷披上这个好挡风。”
“愿,留在此处,照应公主,刺探敌情,助少爷来日攻克瀚海,扫平蛮夷,建功立业……”
往事如雪,纷繁落下。
萧庭柯试图回想巧儿的面容,却越想越模糊。
原本一点浅淡的印象,这般苦苦思索后如同湿漉漉的手指在未干的画上涂抹过,晕染得一塌糊涂。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仿佛是白皮肤圆脸,但又好像不是。
想到最后,脑海中只剩下一抹粉色,她似乎衣裙向来都是粉色,大丫鬟的式样。
他对她没感情。近十年过去,他从未好好看过她一眼。好像她除了身份是家生丫鬟之外,什么都不是。她和碧英,除了名字不一样,对他来说没有分别。就算没有她,也会有旁人来顶这个缺。
不过是个丫鬟……即使现在问他,他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跟妹妹比起来,她真的什么都不是。她算是什么呢?
可是明珠说出那番话之后,他为什么心里,那么难过?
庭柯本就坐得浅,神思恍惚,便渐渐滑到地上。
碧英敲门,端了早膳进来,一碗红豆小米粥,几样爽口小菜。
庭柯从头到脚看了看她,眼里忽然有了泪意。不过眨了眨眼,便生生逼回去。
见萧庭柯脸色铁青,两人俱是沉默不语,碧英小心翼翼道:“小姐现在可好些了?稍微坚持一下,用些小菜清粥……”
庭柯看着她。好像巧儿出了什么事,碧英并不担心,也不难过。
无人应答。
碧英又试探道:“小姐?”
庭柯道:“放在这,退下吧。”
“哥。”明珠忽然开口道:“扶我起来吃饭好不好?我饿了。”
庭柯连忙从地上站起,拍干净手和衣裳,把她抱下床。
明珠扶着庭柯的手,趿上鞋子,慢慢走到圆桌边。
一看桌上几样小菜和那碗粥,睹物思人,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庭柯的心此刻就如同被筷子浸进滚烫的粥里。
明珠拿半湿的袖子揩干了泪,拿起汤匙一下一下地搅着热气腾腾的粥碗。
庭柯看着她,一下,一下,又一下。粥舀起来,散着热,又沉进碗里,再舀一匙,周而复始。
明珠轻声道:“是不是如果当初我没有任性跟着你出去,巧儿就不会这样?”
庭柯道:“珠儿,这事情错不在你,是刘淏在左贤王面前捣鬼……”
明珠却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汤匙道:“可是事情没有如果……”
这边是将事情全盘归咎于她自己了。
庭柯浑身的血管都压抑得他难受。他想站起来,想拍桌子,想大吼,想领兵杀回瀚海去,想把刘淏碎尸万段……
然而明珠慢慢地说:“哥哥,我不怪你,因为你样样都是为了我。原是我对不起你。”
庭柯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珠儿,别这么说,别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