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美对戏文的热爱,大凡紧要的地方,他又添油加醋,直听得着夫妻二人咂舌不已。
“自从疾风堂之后,太子殿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小莫道,“再也不肯轻信人。若说从前他还信任程大人,对风雷社的那些书生也十分倚重,如今,只怕再也没有什么人能称得上是他的亲信了。”
“这也难怪!”张夫人道,“连做母亲的都能抢儿子的江山,做儿子又敢和祖母一道暗算父亲——自己家里的人尚不可信,这世上岂还有可信之人?”
小莫知道她是感慨孝文太后逼武德帝出家一事,笑了笑道:“嘻嘻,说起来别的国家都是大家争江山争得不亦乐乎,咱们楚国却奇怪得很——皇帝只爱炼丹不爱社稷,太子殿下现在也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告诉你们也不打紧,曾经有人跟咱们程大人说,他既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如索性自己当皇帝,结果,程大人死活也不愿意——你看,咱们楚国的龙椅好像长了刺似的,谁也不愿意坐。”
张至美自己便是只爱粉墨登场不爱功名利禄之人,因此并不觉得这有何奇怪。张夫人则摇头叹道:“这样下去,国家还成何国家?我看樾国皇帝倒挺想坐楚国的这张龙椅呢!楚国朝廷再这样懒散下去,他日玉旈云挥师南下,大好江山便只能拱手送人了。”
小莫笑道:“玉旈云虽然厉害,却始终是我们程大人的手下败将。她要是还没被打怕,只管过来,总打她个落花流水。”
张氏夫妇随玉旈云东征,见识过这位少年将领的厉害,对她十分惧怕,何况他们这次能够来到楚国,还亏的玉旈云赠送盘缠,所以二人不便出言讥笑。张至美搭讪问道:“玉旈云送给程大人一份礼物,程大人可喜欢么?”
“我们程大人对珍宝古玩没什么喜好,”小莫道,“送他这样的摆设,除了能在房里落灰之外,没什么用处。何况,玉旈云又不是诚心要向我们大人送礼,而是为了向他示威。大人说了,倘有真心真意,千里送鸿毛也叫人感动不已,否则,送什么奇珍异宝也是浪费。”
张氏夫妇互相望了望,不便接话。
小莫又道:“为了回赠玉旈云礼品的事,大人还颇伤脑筋呢,最后送了一部《论语》,叫她学学做人的道理——”才说到这里,忽然又“啊呀”一声,拍脑袋跳了起来:“糟糕!糟糕!”
张氏夫妇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小莫道:“公孙先生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玉旈云,嘱咐我去铺子里取来,今天要送到驿站去。我给忘了!这可真坏事!北上的信使今天酉时就要出发了呢!”他满头大汗地起身告辞,边走边跺脚不止。
张夫人看看天色:“你这样先去拿礼物再跑到驿站只怕赶不上。不如你和你张大哥分头行事,让他去替你取东西,你先快马到驿站拦住那信使。这样才万无一失。”
“夫人果然聪慧过人!”张至美道,“莫兄弟,就这么办——那家店铺叫什么名字?公孙先生送的什么礼物?”
“那铺子叫‘楚秀轩’,在翠竹巷里,是个专做木雕的。”小莫道,“公孙先生说他要送个屏风给玉旈云——张公子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咱们闲话少说。”张至美道,“我便去楚秀轩,等拿到屏风立刻和你会合。”当下,拔腿奔出门去。
他想,小莫已经帮过他许多忙,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于是到街口雇了一辆车,命车夫飞速赶去绿竹巷的楚秀轩。到了那地,见店面并不甚大,却被各种木雕摆设遮挡得几乎无法通行,唤了好几声,掌柜才出来,听了他的来意,即埋怨道:“我还说怎么没人来拿,原来是喝酒喝忘了。酒能误事,果然不假!”一行说着,一行到里头取了一个大盒子来,打开给张至美看:“你瞧瞧咱这手工,这份礼物要是送不出去,那就可惜啦!”
张至美见那是面红木小屏风,上面用极小的字刻了一部《女孝经》。不由暗道:公孙大哥才高八斗,更有三寸不烂之舌,他若要骂人,总能骂得别人暴跳如雷,却没处撒气。如今用这屏风来讥讽玉旈云,不知要把她气成什么样儿呢!
时间紧迫,他也不及多想,抱着盒子驱车赶往驿站。果然小莫已经在拦下了北上的信差,见他来到,大喜过望,忙将盒子交给信差,嘱咐千万不要磕了碰了或者受潮受热。信差答应了,打马朝北而去。
张至美搓着手,感觉做成了一件事情,心情大好。小莫也对他连连作揖道谢,又问:“张公子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了么?”
张至美点头:“也只有公孙大哥才想得出这样损人的礼物。”
小莫笑笑:“所以,公孙先生吩咐了,千万不要让程大人知道。程大人送《论语》,是真心希望玉旈云研修圣人治国之道,日后不要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而公孙先生送《女孝经》,就是为了气气这不安本分的婆娘。其实说起来,有失我楚国泱泱大国的身份。只怕程大人知道了,要责怪公孙先生呢。”
张至美道:“此话不假。我看玉旈云说不定会气得起兵南下,那可就麻烦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和程大人说。”
小莫少不得又向他作了几个揖,道:“你放心,我看玉旈云就不敢打过来。她又不是樾国皇帝,怎么可能说发兵就发兵?再说,为了别人挖苦她几句,便兴师动众,她岂不是告诉全天下自己是个小鸡肚肠的女人吗?”
张至美想想此话也有道理,当下放开心怀,和小莫相携回到家中,继续喝酒畅谈。
此后月余,日子平淡无奇。到了八月,便准备秋闱,张至美不敢再和戏子们厮混,老老实实读书备考。有时甚至从户部回家的途中也埋头苦读,非得撞着人了,才反应过来。这天傍晚,他便在街上一头撞上好些搬货的伙计。待扶好帽子向别人道歉时,忽然发现这些人都操西瑶口音,不禁惊讶道:“你们……是从西瑶来的?”
那些人一听他开口,也奇道:“这位老爷也是西瑶人?那可真是他乡遇故知了!我们都是来楚国做生意的。小店刚刚开张。老爷不嫌弃,请进来用茶。”
张至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同乡,欣喜若狂,当下就随这人来到店里,又见到其他西瑶来的客商。他们为首的名叫曾万山,自称西瑶南部琼州人世,家族做海上买卖,和婆罗门等国往来甚多。如今早已富甲一方,他是家中次子,不愿和兄长争家产,就出来另辟一片天地,此次来到楚国开设“万山行”,打算先做珠宝生意,之后再看有什么其他财路可供一试。
张至美也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曾万山。对方惊讶不已:“我家虽久居南方,但也知道牟太师为国之柱石,忽然听说他获罪的消息,都十分震惊。不料在他乡遇到他的家人,世事当真巧妙万分——未知贤伉俪现在住在何处?若有我等可以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开口。”
“在下和拙荆来到凉城也有一段时间了,蒙程亦风大人照顾,衣食无忧。”张至美道,“今日结识诸位同乡,其欣喜之何如?可惜在下不日便要参加秋闱,待到出了考棚,一定携拙荆前来拜访。”
“原来张公子要参加今年秋闱。”曾万山道,“那在下先预祝公子旗开得胜——”说时,又招呼手下伙计,将上好的人参灵芝等物包上几盒,叫张至美带回去,又送了几匹绸缎给张夫人。
张至美回到家中,将此番奇遇告诉妻子。张夫人自小见多了名贵的药材,一看便知道那人参灵芝价值数百两,而那绸缎也都是来自天竺国的稀奇花色,一般小店家还进不起这样的货物,更不可能拿来送礼,可见这个姓曾的乃是一方豪富,登时觉得此人值得结交。于是,次日便亲自到曾万山的店铺里来。
她见这店铺地处*居隔壁,乃是凉城最繁华之处,门面三间,每间都有一丈多长,从外面望进去,各种异国货色,叫人眼花缭乱。她心道:单是这样一间铺子只怕也要几十万两的银子,加上货物,只怕曾万山有上百万两身家。此人若是愿意做我夫妇的后盾,他日张至美在官场上需要打通关节,便不用为礼品发愁了。
因上前去自报家门,求见曾万山。伙计一听说她是太师千金,立刻殷勤地请了进去。曾万山也很快迎出来,一揖到地,有十二万分的恭敬:“张夫人驾临,小店蓬荜生辉!”
张夫人笑道:“曾老爷不必多礼,我夫妻收了你的礼物,没有什么可回赠的,所以一定要登门道谢。”
曾万山道:“张夫人太客气了。那些薄礼,不值什么钱。能在凉城遇到贤伉俪,是在下莫大的荣幸——对了,张夫人既然在凉城住了些日子,想来和凉城的亲贵女眷也有不少交往。在下因为打算做珠宝生意,不知货色是否合乎凉城人的喜好,夫人既然来到小店,不知肯不肯帮在下看看?”
张夫人在凉城勉强维持生活,连丫鬟都未请一个,更不认识什么亲贵女眷。然而,说出实情,未免太丢面子,再者,她做惯了千金大小姐,对珠宝首饰颇有心得,装模作样地品评两句还难不倒她,便点头答应,和曾万山一起去看货。
曾万山带来的珠宝有两大箱,翡翠珠玉无所不有,乍看过去,璀璨辉煌,晃人眼睛。不过张夫人一眼就瞧出这些首饰做工成色都千差万别,有的材料和样式都堪称极品,有的则材料昂贵样式普通,还有的不过是鱼目混珠而已。她受人之托自然忠人之事,将珠宝一件一件取出箱子来,分成好几类,一一向曾万山说明哪一类定必受到亲贵女眷的追捧,哪一类只能卖给土豪的妻妾,而哪一种又只能让市井妇人佩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曾万山一边听,一边让伙计在旁边记录着。等到张夫人一篇大论发表完,他惊讶地拍掌道:“原来珠宝还有这学多学问。今日幸亏遇到了张夫人,否则我的生意只怕要亏本!”说着,从被定为“极品”那一堆里抓起一条珍珠项链递到张夫人面前,道:“夫人请一定要收下这条链子,作为谢礼。”
那条珠链的每粒珠子都有龙眼大小且呈现出粉荷色,是极为罕见的珍品,没有万余两银子绝买不来。张夫人忙推辞道:“我不过随便说了几句,岂能收此厚礼?”
“张夫人不肯收,那就是看不起我这个浑身铜臭味的家伙了。”曾万山道,“我想称雄楚国珠宝行,以后要向夫人请教的地方还多着呢!夫人若是愿意,这个就当是付给夫人的酬劳吧。”
听得此言,张夫人又惊又喜——世上岂有这么便宜的事?她几乎忍不住要接过那项链了,但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的手,免得露出贪得无厌的样子,丢了太师千金的架子,只微微笑了笑道:“曾老爷和我们夫妻二人在他乡相遇,实在是一种缘分。曾老爷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别的本事没有,鉴赏鉴赏珠宝,总还是可以的。”
“夫人肯答应,那可太好了——”曾万山将相连强塞到她手中,“别怪我这生意人得寸进尺,夫人可知道凉城之中最大的珠宝铺是哪家?”
张夫人落难之时虽没钱买珠宝,但也曾四处闲逛解解眼馋,自然再清楚不过:“最大的叫‘广寒阁’,就在此地不远。那里珠宝虽多,但精品没几件。城南那儿有间‘祥云记’,却是件件精美。此外还有‘翠华阁’‘多宝楼’,都是富家妻妾们常常光顾的。”
“好极了!”曾万山拊掌大笑,招呼伙计们,“你们几个这就分头到张夫人方才说的这几家店铺去,将里面所有的珠宝统统给我买回来。”
“统统?”张夫人咂舌,“这是为何?”
“既然我要雄霸楚国珠宝行,自然不能让这些人挡我财路。”曾万山道,“我将他们的货全部买下,他们不就没东西卖了吗?而搜来的货,请夫人替我按上、中、下等分好,能抬高价的就抬高,能拆分改造的就改造,实在没用的,便贱卖,岂不便宜?哈哈,那时凉城之中珠宝铺子唯我一家独大,我想卖什么价钱不行?”
这岂不是以本伤人?张夫人想,不知这曾万山到底有多少财力?且想着的时候,万山行的几个伙计已经在曾万山的跟前一字排开,又有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捧着一个匣子交给曾万山。曾万山即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来,都是一百两面值的楚国户部宝钞,少说也有十万两。他却连数也不数,随便分成几份,便交给伙计们,吩咐他们去买空凉城的各大珠宝铺。张夫人直看得眼珠都不会转了——西瑶的富商她见过不少,可这样出手阔绰的还是头一回遇到,花起银票来简直好像撒铜板!不过又有一点儿奇怪——这人才从西瑶而来,怎么会有这么多户部官票?
这疑问只是一闪即逝——曾万山千里迢迢从西瑶来凉城经商,总不能扛着几十万两现银,而楚国的银票,当然又以户部宝钞最为可靠。张夫人想,这次总算给丈夫找到了好靠山!
她心中得意万分,把玩着那串珍珠项链不忍释手。
曾万山沏上好茶来,又向她询问珠宝首饰优劣细节。一直到了黄昏时分,那派出去的伙计们便陆续回来了,将一箱箱的珠宝堆满了万山行的店堂。街上的行人不禁驻足观看。曾万山即哈哈大笑,道:“张夫人,看来明日还得劳烦你到小店来帮在下鉴别珠宝——要分出了高下来,才好标出价格开张做生意嘛。”
张夫人连人家的酬劳都收了,岂能拒绝?一口答应。第二天又早早来到万山行。第三天、第四天亦然。除了帮曾万山区分珠宝的优劣之外,有时曾万山请了工匠修改首饰,她也从旁出谋划策。曾万山又给了一千两银子作为酬金,且说,日后生意红火,红利源源不断。张夫人本来闷在家中无聊至极,如今找了件既轻松又赚钱的事情做,正是乐趣无穷。因用曾万山付的酬金请了一个仆妇打理家务,自己成日钻在万山行里。渐渐的,竟然连张至美也懒的管——八月初九那天,张至美入考场,考了三天才完,回到家中,只有仆妇在,问起夫人,说是还在万山行没回来。张至美先是觉得奇怪,后来就欣喜若狂——想他一向畏妻如虎,此时张夫人有了寄托,他正如出笼了鸟儿,获得了自由。当即跑出门看戏去。
不过才到闹市,忽然见到一大群人气势汹汹迎面而来,一边走一边道:“这万山行欺人太甚,竟然将凉城所有的珠宝全部买了,又高价抢走咱们的货源——世上岂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
张至美吓了一跳,见这帮人如此凶恶的模样,显然是要去万山行找麻烦的,担心妻子的安危,赶紧撒腿飞奔,抢先跑到万山行来。
到了门口,见那里停了十来乘轿子,轿夫们歇脚聊天,仆妇们撑伞乘凉,丫鬟们则簇拥着她们的女主人在铺子里挑选首饰,好不热闹。诺大的店面,张至美几乎挤不进去,唯听伙计们谄媚地介绍,说店里的首饰都是亲贵女眷们的至爱,件件由西瑶太师的千金亲自挑选——西瑶人喜欢的样式充满异域风情,如今的准太子妃凤凰儿小姐也是这样打扮……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来买首饰的女眷们晓得商家的话不可全信,只是唧唧喳喳和丫鬟讨论。
张至美看那找麻烦的人就要杀到了,忙使出吃奶的劲儿钻进店里去。一直到了后堂才找到妻子,见她正埋头在珠宝堆里不知忙些什么。张至美连日苦读,没怎么和妻子见面,此刻见到,竟吃了一惊。只见张夫人遍身绫罗绸缎,头上簪子,颈中项链,腕里镯子,手上戒指,一样都不少,彻底摆脱了几个月来落难的模样,甚至比当初在临渊城里还要华贵。
“咦,张公子!”曾万山迎了上来,“你已考完了么?一定得心应手?”
张至美气喘吁吁:“曾老爷,你有所不知,外面有好些人,说你欺行霸市,要找你晦气。你快……快关上铺子,避避风头吧!”
“这算什么道理?”曾万山道,“做生意做不过人家,就动手么?岂有此理!我去看看!”说着,却并不立刻出门,而是吩咐帐房先生先去算账并去银号存钱,都交代完毕了,才走出店堂来。那群来评理的珠宝铺老板也已经到了门外。
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万山行的掌柜?你懂不懂做生意的规矩?我们凉城有六大珠宝铺,二十七间小珠宝铺,百年来都相安无事。做生意讲求和气生财。你怎么一来就用下三滥的手段抢走我们的货?这岂不是要断我们的活路么?”
“笑话!”曾万山道,“你们的货岂是我抢来的?我不是真金白银同你们买的吗?买的时候你们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后悔了,想找我要后悔药吃么?可惜我万山行并不卖这个。”
珠宝铺老板们义愤填膺:“你买我们店里货物所谓,却为何垄断货源,让卖黄金翡翠的商贩都不卖给我们,又将工匠也都从我们铺子里撬走?”
曾万山神色甚是轻蔑:“买东西自然是价高者得。我出得起价钱,自然买得到东西。你们若是有如此财力,我岂能断你们货源?”
珠宝铺的老板们被他激得火冒三丈:“岂有此理!我们六大珠宝铺都是凉城的百年老字号,连王公贵族都光顾我们。你小小西瑶蛮夷,敢存心和我们作对?”
“你说什么?”曾万山瞪起眼。张夫人也从店堂内走了出来,怒道:“谁敢侮辱我们西瑶人?我西瑶虽然立国不久,却是和你们楚国平起平坐的大国。再说,一个国家的大小绝不仅仅是人口多少疆土几何,还在于该国国民之胸襟。我西瑶人对待外邦商旅,无论其国家大小、贫富,都以礼相待,决不嗤旁人是藩邦蛮夷。不像楚国,只会以天朝大国自居,看其他人,全都是前来朝觐的夷狄,长此下去,只会固步自封,落后于人。”
珠宝铺的老板都吃了一惊:“你……你是什么人?”
“这位是西瑶太师的千金!”曾万山抢先介绍。
众人不禁一片哗然,齐来将张夫人仔细打量,目光惊讶中带着羡慕。张夫人不由得意万分。而忽又有一人道:“西瑶太师的女儿不在西瑶呆着,跑来楚国抛头露面做生意?哪儿有这种道理?一定是假冒的!别听这奸商胡说八道!说不定是他的姘头!”
“不许对我夫人口出污言!”张至美本来一直躲在后面,这时大声斥责,走出店门来,“我夫人正是西瑶太师千金。不过岳父大人遭奸人诬陷,被发配边疆,我二人才流落到凉城……”
他还未说完,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落难小姐?那就不是小姐啦!什么被奸人陷害——你当是唱戏么!你们是西瑶太师的女儿女婿?那我还是樾国皇帝的叔叔呢!因为他怕我抢他王位,要加害于我,我就不得不逃来楚国啦——哈哈哈哈哈!”旁人也跟着起哄道:“没错,我是西瑶国舅——这位是蓬莱国的太上皇,大伙儿快来见礼!”
张夫人的脸涨得通红,真恨张至美没混个大一点儿的官位,好立刻将这些刁民拿下。曾万山也担心这样吵闹下去影响了自己的商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喝道:“呔,还要胡言乱语?你们自称和王公贵族多有来往,难道不晓得当今太子选定的正妃就是来自西瑶?而张夫人正是未来太子妃的闺中密友,否则岂会千里迢迢来凉城投奔她?至于张公子,他是程亦风程大人的莫逆之交,眼下正在户部供职。岂容你们红口白牙随便诬蔑?”
众人都被唬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信这对西瑶夫妻真有如此大的来头,却也不敢冒然得罪。张至美夫妇二人也呆住了——不意曾万山说了这样的大话,万一被拆穿了如何是好?
而就在他们担心的时候,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冷笑:“程亦风的莫逆之交?凤凰儿的闺中密友?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吧!”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公子摇着折扇走了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氏夫妇一回,眼神颇为轻蔑。
既然谎话已经说出了口,张夫人可不能自打耳光,便傲然问道:“公子是谁?”
“你自称是凤凰儿的密友程亦风的至交,却连我都不认识?”那少年冷笑道,“可见是吹牛的!”
听此人直呼程亦风和凤凰儿名字,似乎地位十分尊贵,只怕是哪位公侯家里的少爷。张夫人有些底气不足,还是不肯松口,道:“你不必故弄玄虚。我夫君是程府的常客,我也是……常常见到凤凰儿小姐。不过从来不晓得你这样一号人物。你不肯以姓名相告,只怕自己才是在吹牛——请问各位夫人,你们可认识这位公子么?”
店铺里女眷们全都摇头。
“她们算是些什么东西?”那少年冷笑,“京官二品以下的,只怕还没那福分认识我。这些个土财主的大小老婆,今日能见到我一面,也算她们三生有幸——哼,反正我对珠宝首饰没有兴趣,你们各个店铺怎么你争我夺,我也懒的理会。只不过我看不得人家打着程亦风……和凤凰儿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你们再敢胡说八道,我便叫凉城府尹来关铺抓人了!”说罢,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拨开人群而去。
众人愕然地盯着他。各大珠宝铺的老板都觉得这个神秘的少年人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在万山行购买首饰的女眷们则感觉受到莫大的侮辱。有些气的立刻上轿回家,有些则愤愤地对曾万山和张夫人道:“真金不怕红炉火,张夫人既然真是未来太子妃的闺中密友,就想办法证明给他们看——谁家的毛头小子,欺人太甚!”
张夫人连凤凰儿是何模样都不晓得,在人前却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满口答应。到了人后,她就逼迫张至美:“你快去找莫小哥,让他牵线搭桥,总之,请程大人带我们进宫去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进度神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