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瞌睡一点点的流逝。
马希尔这时候突然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苏童说:“我没告诉过你吗,你可以喊我sue。”
马希尔说:“sue。”
***
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
苏童被困在这间屋子里,感冒上到巅峰后,状况不会再坏,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咳嗽也渐渐止住了。
只是人瘦得很快,她用木木的手摸脸,来前的那点婴儿肥消失殆尽,脸部的轮廓从没有这样明显过。
马希尔仍旧陪着,或是说看着,她投来虚弱的一笑,说:“我现在是不是挺脏的?”
马希尔打量着她,说:“是有点。”
“没法不脏,你们连水都舍不得给我喝。”苏童又一摊手,冲他眨眼:“那我是不是比来的时候难看一点了?”
马希尔拧着眉,挣扎半天:“没有难看一点儿。”
“……哦,谢谢。”
“是难看多了。”
“……”只能苦笑,苏童自我解嘲:“也好,没人想那个我了。”
苏童虽然无法出入,但对这里的变化十分敏锐。
不睡的时候,她将所有的精力全奉献给了耳朵,这处营地的规模和上一个相比更加小,因为靠着集镇,偶尔有附近的人前来好奇的询问。
真正一伙的人里,没有什么交谈声,夜里放哨的脚步声也少。
这一两日,大约是因为忙于和顾川那边交涉,起初每天都要来查看她几遍的那帮头目也不见影踪。
向晚的时候,马希尔进来告诉她,大家已经没有耐心,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明天一早就要转移。
苏童心想这下一走,又不知道要带她到什么地方,谁知马希尔凑近她说:“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童一怔,马希尔又丢下个更大的炸弹:“sue,这儿就是尼斯。”
原来转了一大圈,也不过是在原地打转,他们离城市很近,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政府军说不定每天都要前来巡视一趟。
苏童眼中忽地燃起火焰,她从被子里滚出来,没顾及被绑的双脚,猛地一下扑到地上,抓到马希尔的袍子,喊他的名字。
马希尔蹲下去扶她,说:“sue,我不是为的你,我是为的拉比阿,为的……为的那片海。”
苏童不停点头:“我知道,我不会骗你,我发誓。”
马希尔带来了一条黑袍子,他用刀将地图画在地上,告诉她出门之后向哪儿走,沿着那一条路可以最快地逃出这个镇子。
苏童边记地图边穿袍子,听到这儿,忽然抓上他手,说:“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马希尔说:“人一多,目标就大,我还可以为你争取时间。”
苏童:“他们不会饶了你的。”
马希尔去推她的手:“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却只有沉默。
马希尔指着地面,问:“记住了吗?”
苏童一点头,他立马用脚踏糊了。
此刻,他语气又低落又欣慰,说:“我让我的家人去了城里,前天一早就走了。”
苏童说:“你告诉他们地点了吗?那儿很快就有新修的新闻中心,我一定会让人找到他们。”
马希尔嗯了声,又忽地抬头紧紧盯着她,说:“sue,你一定要履行诺言。”
苏童将他手里的刀一把抓过来,拿尖利的顶端往指头上狠狠一戳,昏暗的月色下,渗出暗色的液体。
她龇着牙吃痛,言辞恳切:“这在我们那儿叫歃血为盟。”
马希尔给她戴好头巾,将几乎整张脸都遮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说:“这儿的人里一大半是附近村镇里的人,他们晚上会偷偷跑回去,留下的人不多。你先不急,趁着下半夜的时候再走,那时候人很困很累,守卫最松,今晚有云,说不定那时候还会下雨。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去走,如果路上被发现,抓了回来,或是半路力气用尽了却没找到歇脚的地方,被冻死了,也只能算是你自己的错。”
苏童不停点头,说:“你放心,不管我逃不逃得了,对你的诺言都能履行……不,我一定能逃得了,一定能逃得了。”
话虽然坚定,心里仍旧是惴惴不安的。
等待下半夜的这几小时,是苏童这辈子最难熬的几小时,与之相比,同样是决定人生轨迹的高考,之前如临大敌的那一会儿也几乎成了毛毛雨。
幸而真正逃离的时候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在扛枪的哨兵绕到另一头的时候,她裹紧袍子大步离开。沙子吸收了声音,深夜里,只有风过的呼呼声。
踏上来时街道的沙路时,心脏几乎快从胸腔里蹦出,她一路疾走,到最后一个拐弯便是不管不顾,疯狂的快跑。
昏暗的月亮是又一大功臣,黑黢黢的天幕掩藏她的身影,一道漆黑的影子顺着延伸的道路不断往前,直到将这片沉睡的小镇抛之身后。
一个甩头,看到这抹比背景更深的颜色,她忽然生出某种唯心的想法:
这一切,一定是爸爸,在冥冥之中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