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带着大家一起触怒神明,就直接送他一个人去见冥王。反正又不是卡德摩斯一个人单独建造了底比斯,底比斯的富豪世家的子弟只是少了些名头。国王的王位从来不用担心没有人坐…………
机械平静的说教,以此压制国王的老人,却发现被他说教、被长老院众人施压的国王,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那个反常的样子让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感觉到本能的危险。他下意识的往椅子后靠了靠。
底比斯城中的喧闹里男人怒吼、女人尖叫、孩子哭泣声就在尊贵权威的长老院外盘旋,室内空气里都沾染着外面所有的一丝酒液的香甜。
彭透斯英气勃发,年轻却不再稚嫩的脸,此刻像一个近乎无底的漩涡,逐渐吞掉了长老本来理直气壮滔滔不绝的发言。
其他长老正狐疑着声音的停止,国王的黑色爪牙捧着一个托盘进到会议大厅。
按道理卑贱出身的士兵根本没有资格上到这里的,可是这些一贯用礼法律令武装自己的长老们没有任何人呵斥士兵的前去。他们一起瞪大了眼睛,几个老人踉跄着站起来,因为纵/欲享乐而青白的脸上浮现了让彭透斯预料之中、让他满意的惊惧。
“差点忘记说了。”彭透斯把托盘上一只带血的手掌捧到手上仔细打量,并摇头微笑,语气却是十分真挚的惋惜。
“酒神们的信徒明显认不出平民与贵族的区别。他们只要在围墙外闻到了哪怕一点酒味,就像密密麻麻的蝗虫似的,踏平了本来把守森严的贵族住宅区域,我的士兵来的晚了些。”他把那只明显属于女人的手对着阳光转动了一下,像在品鉴上面戒指上的家徽与宝石。
发言的长老站起来,颤动着年老多皱的嘴唇,他看起来实在像一只挨了鞭打的猴子。
“遗憾的只找到了您心爱的女奴残存的一只手臂和她为您生的孩子的一条小腿。请节哀,但就像您几天前对那些失去孩子的平民说的,您的孩子是献祭给了神明,应该为他们感到光荣,这是一件足以彪炳史册的功绩。”
老人一步步的佝偻着背,踉踉跄跄的走下高高在上的长老院的位置。本来笑得诚恳动人,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俏皮的彭透斯笑意一寸寸消失,他恢复了国王该有的庄严冷漠,逼视着其他惶惶不安的长老们在上面踌躇。
老人颤抖着,就要接过那血淋淋都是抓痕的手臂时,彭透斯一眼都不看的手随意一松,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要窒息的呜咽,随着手臂的跌落,披着紫金长袍的他,一起骤然跌落在彭透斯脚下,和泥土尘埃一个高度。
彭透斯没有看他的狼狈,他徐徐环视,逼视着其他长老院成员的眼神锐利的像鹰。
“现在,告诉我,同不同意驱逐这些信徒,驱不驱逐那个恶神。你们大可以再反对,等到你们的妻子、孩子、后人,全部被撕成挂在葡萄藤上的碎片,我们再来谈一谈你们对于国王还有多少约束力。”
这里有的是沉默,权力,和地上老人难听的啜泣。
然后是长老院的老人,包裹在裹尸布里的贵族们颤抖的一个个从高处下来,佝偻着背,站在彭透斯面前,他们衰老无力的像一颗颗萎缩了的胡桃。
长老院的权威至此,被年轻的国王,踩在了脚下,成为君主集权之路上的踏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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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瑟洛早就已经料到了彭透斯会做的一切。
她远比酒神以为的更理智与聪慧。
事实上,在酒神化为兄长的近卫出现的时候,这位被智慧女神庇护的女祭司,就已经看出他并不是兄长派出来护送自己的侍卫。
彭透斯尊重安瑟洛的选择,他要求自己身边所有的近侍都尊称她为最高祭司大人。而且使用过的金箭上的神力就会消逝,酒神带来的金箭,明显是射中过什么再次被拔/出/来伪装为信物的。
这位女祭司料到了兄长把自己送到这里,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来自于神明的伤害,更是为了远离底比斯权力中心内部。
彭透斯在渴望权力,在他归来那一天开始安瑟洛就知道。他筹谋了很久,关于如何利用酒神的信徒冲击底比斯的贵族统治,为君主集权扫平障碍。
她不知道面前的伪装成侍卫的人是哪一位敌人,可她已经决定用自己的智慧与他周旋到底。
侍卫向她叙述了底比斯被酒神信徒们攻陷的消息,并且说彭透斯危在旦夕。安瑟洛将信将疑。
关于这一幕的故事,被戏剧作家们写入了很多次作品。
其中的安瑟洛的对白与酒神的应答流传过很多版本。英国的一位文学巨匠写的最为精彩,他用喜剧的笔触,把这位有名的美丽少女描述为一位机警俏皮的活泼少女。
这一形象的塑造和内容的变化延伸,被研究者们公认为是这位巨匠后来塑造的那位男扮女装,在法庭上与狡诈商人辩论的女性的原型。
遗憾的是因为安瑟洛一直以来在文学中固有的形象,是柔弱需要被保护的公主。这出戏剧遭到了恶评,使得作家不得不更改了剧本,将安瑟洛描绘为一位符合大众胃口的金发美人,该片段也变成了酒神对纯洁少女的引诱。
该原稿的手稿的丢失,不得不说这是一大文学史上的遗憾。
——摘自《历史变幻:文学家笔下的安瑟洛》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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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屈尊到在下背上,如此冒犯是为权宜之计,为了节省时间,在下将背着您回到底比斯。”
伪装者半蹲着,毫无防备的展露后背显示坦诚。事实上神明的眼睛是不会限制于视角的,他能够清楚的看见背对的少女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这位明显没有过多接触过兄长以外男人的公主,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的趴在男人背上,只是她下意识的避开了稳妥亲密的接触,身体压抑着自己的僵硬。
而背着一个人,对于年轻的酒神来说,这也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如果不是为了早一点赶到底比斯看一场他安排的戏剧,他是不会如此纡尊降贵的。
可事实上当少女趴在他背上,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就像按着什么让她畏惧又不得不依靠着的东西,像就此生长在树木上的常春藤时————他的心上轻轻的抽出了一片新叶。
女性独有的身体香气随金发垂落,轻抹在眼睑上那一弧浓密的睫毛,还有她眼睛里有远方星子似的明亮。
她即克制又期盼,对前路视死如归而信念使得心若磐石,端庄得体的同时,又其实离经叛道。
对于爱情,还停留在肉/体/欲/望/性的欢愉上的酒神,完全不能理解太阳神阿波罗,为什么愿意纡尊降贵的化身凡人,接近他背着的这位少女,就像他此刻也不能理解此刻自己心中那一瞬身不由己的怔愣。
“请不用顾虑我。”侍卫的久久不动让她误会了什么,她迟疑了一会,把手放在侍卫宽阔的肩膀上。
“您往前尽快的走吧,我会自己看顾好自己的。”
侍卫像斟酌了一会,然后他才低低的应了一句,
“是。”
男人站起来,背着少女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刚刚那一刻他差点忘记伪装出肉体凡胎的心跳。
酒神伪装的侍卫走的很快。那是因为他脚下所有的沟壑都会被提前长出来的葡萄藤填补为平地,百丈的深渊上会自动长出藤桥让他通过。在森林中的酒神,依靠着神力畅通无阻。
而同时为了能够分散他背着的少女的注意力,他和她说话——这不符合一个出身卑贱的侍卫身份,可他此刻就是忽然冒着被识破的危险,愿意忘掉自己在扮演的角色。
“您是已经准备为了国王陛下与神明对抗吗?”
“并不是,我不是为了国王陛下。”女性的手心有一点出汗,她注视着自己放在侍卫肩膀上的手背,再次重申。“我是在为了我的兄长。”
“这很危险,殿下。如果您愿意,我现在还可以带您去安全的地方。您是没有必要把您年轻的生命赌在一场混乱中的。”
“我没有赌,因为我根本不在乎我的兄长的输赢。我现在只是想到他身边。在这个时候,我只是……”
这个可怜的少女在说什么荒缪的话呢?
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怎样吗?她毫不在意将有什么结果吗?对于结局的悲喜她不在乎?
伪装者内心动摇,他的计划出现了偏差。因为他误判了少女的想法,他第一次没有预料到的人类,判断失误。
满盘的计划就要崩溃在即。
“恕我直言,您现在去了也对局势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努力的要把少女的心态,掰回戏剧预订了的轨道与规划。“酒神的信徒如天边的群蝗,而底比斯在神威下几乎不堪一击。”
“…………是。是没有什么作用。神威浩荡,我也阻止不了。”
她靠在神明的背上静默,被提醒了自身的无助,她坦然,可似乎还不死心,只是始作俑者并没有乘胜追击。
女性呼吸间的气息无意间吹拂在男人的耳朵边上,暖融融的一片潮湿。
这真是让人不顾计划的,想对她回头一吻的时刻。
可酒神仅仅只是眼神深邃着,背着姑娘的手臂稳健平坦,让自己能够更清晰的感受到隔着一层衣物少女的心跳、脉搏。
他不由自主的克制住了自己。
过往所有经历,都找不出各中缘由。
唯一能联想到与此刻相似的情景,是在徒步在高加索山脉第一次看见落雪的冬天,一朵雪花落在松柏上,他除了停步原地看着它融化外,什么都没做。
在此之前,在遇到她之前,象征着人内心欲望的神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克制来着。
可克制恰好,是爱的美德之一。
“可是因为什么都做不到就不去…………我更是不可能做到。”
“怎么能够不去他身边,这个时候的我怎么能不在他身边。”
喃喃自语,自问自答,每一个字,都像她这朵雪花要逐渐消融的声音。
“哪怕他失败被撕裂为散落的碎片,我也该去找他,将他拼凑起来。哪怕是在地上的躯干不成人形,我也要从泥土里捡起他的带血的骨骼。哪怕他被围攻孤立无援,我也不能躲在一边。这不是出于义务责任,或世俗对于此的约定俗成,也不是因为我天生勇敢无畏。”
“因为我爱他,我爱我的兄长。就像他爱我的那样。所以我必须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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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远远的站在呼啸的风里,看见雪花融化成水,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的,在视线里,化为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