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后院正室,房间内陈设布置却简单,便显得大而空阔,时闻翠竹翻风,森森凤尾龙吟之声。端坐于黑漆螺钿主案前的女子温婉秀丽,眉目蔼然,涵烟眉回鹤髻,浅蓝色的衣裾盘旋而下,只在衣领与袖口处有简单的镶边纹样。衣饰虽然随意,人却自有一番气度,相比之下,右侧下首坐着的艳妆丽服的年轻女子显然逊色了许多。绛树算了算,卞夫人如今应当已年过四十了,却并不显老态,反倒越发沉淀出随和端庄的气质,丝毫看不出曾经竟是倡家女子。
绛树心内暗暗敬佩,走至厅堂正中拜下,叩首道:“绛树拜见夫人。”卞夫人的声音平静而柔和:“起来吧,走近些我看看。”绛树依言起身上前,卞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尚未开口,一旁的徐夫人已笑道:“前些日子我见丞相书房里多了幅丹青,画上的女子当真姿容绝世。我还问丞相莫非真的有这个美人,丞相也没答我,原来早已不声不响地接来了。”绛树心下一沉:果然是因为那幅画。
卞夫人听罢微笑道:“那画我也见过,如今见了真人,才知意态难描呢,绛树姑娘可比画上还美得多了。”说着一指下首左边的位置,“坐吧,虽说现在你还不曾侍奉丞相,却也不差这一日两日,就不必太过拘礼了。”绛树明白那话里之意,忙敛衽垂首道:“夫人怕是误会了,想来丞相只是在荆州偶闻绛儿市井间的微末声名,才想留于府上闲时考校技艺。承蒙丞相与夫人抬举,绛儿绝不敢同众位夫人平起平坐。”
徐夫人胭脂红垂花锦的衣袖掩了唇,凤目微挑,从旁轻声一笑:“姑娘太自谦了,丞相专程写书信把姑娘要来,这意思谁不明白呢?”绛树略一怔,正不知如何回应,卞夫人扭头婉转看她一眼,徐夫人便住了口不再说下去。卞夫人回过头望向绛树,抬手抚了抚鬓角和颜悦色地道:“也罢,眼下原本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说,不过嘱咐你用心侍奉丞相,还有姑娘初来乍到,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只管说。你身边的画阑在府上时间不短了,想必能伺候得妥当。”
绛树一句一句答应过,卞夫人便笑道:“好了,姑娘远路而来想必也劳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左右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别的话等你见过丞相再说也不迟。”绛树应了声“诺”,向卞夫人行罢礼又朝徐夫人也福了一福,徐夫人却不看她,只低头理着衣袖。卞夫人见了微微皱眉,却不好说什么,向绛树宽慰地一笑:“去吧。”
飞檐上垂着八鸾铃,风一吹,叮叮当,一点一点微细,又一点一点扩散,如同海潮的涨歇。出门默然沿着原路走过一段,画阑忽然开口道:“方才徐夫人对姑娘的态度,姑娘不必太在意。”绛树沉默片刻笑了笑道:“她终究也是位夫人,即便对我有什么看法,我又怎能在意?”她微一侧头看向画阑:“说起来,徐夫人年轻美貌,想是才来了不太久的吧?”“徐夫人是丞相三年前平定并州时于那里纳的。”画阑说罢想了想,又接着道:“丞相如今事务繁忙,在府上也不常去夫人们处,倒是徐夫人同乡的沈夫人那里,一个月间会去一二次。”
绛树点一点头不再说什么,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告诉她徐夫人如今并不受宠,而画阑会说这些,莫非是认为她的地位很快就会同徐夫人一样么?绛树垂下头,自己是曹操专程从荆州要来的人,别人才会那样认为,或许自己果真也躲不开那样的命运……她抬头看天,可是看不到天,只有回廊顶朱椽垂花,合梁罨画,像是要将人牢牢圈困住。心情越发觉得沉重起来,绛树压下一声叹息,只淡淡道:“先回去吧。”
回房略歇了一歇,看清歌与画阑将行李都收拾完毕,已是黄昏时分。才用过晚饭,窗外的斜月已悄悄升了上来,眉妩处淡彩穿花,却是金钩未稳。绛树坐在桌前随意地拨着手中琵琶,音符跳脱,有些缓不成曲。身旁的清歌转过头:“姑娘有心事?”
绛树停了手轻叹:“今日见了徐夫人的敌意,才发觉在这里的日子似乎并不是只需应付丞相就好,或许还有更加难办的事情。”清歌放下手中剪灯花的银剪子望向她:“姑娘若得丞相宠爱,想来丞相自然会护着姑娘。”重帘深灯,疏花浮风,才剔过的烛火散漫地摇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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