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不知道,在江夏这一段时日,荆州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刘表病逝,蔡氏姐弟僭立刘琮,议献荆州。此时蔡瑁正领着春风得意的曹操在荆州牧府中游赏,极尽谄媚能事。
荆州府中亭台池榭虽是江南风格的玲珑精巧,却也不乏州郡的宏伟,看罢一圈也就倦了。这时恰经过一处院落,曹操向里头望了一眼,见里头花木蓊郁,曲阶回廊幽深,与府上千篇一律的建筑不大相同,颇有雅趣,便问了句:“这是什么地方?”蔡瑁答道:“回丞相,这是刘琦公子在府上时的住处,如今他去了江夏,眼下这里是空着的。丞相想去看看?”曹操略一点头:“你带路。”蔡瑁忙连声应着领他向庭中走去。
穿过落英缤纷的抄手游廊,先进了刘琦房间,蔡瑁小心地道:“丞相,公子走得匆忙,好多东西还没带走,您若是……”曹操摆摆手:“无妨,我只是看看。”从敞开的窗子望出去,庭中春景尽在眼底,长廊上垂着柔软的花萝,细雨打落了满地各色的花瓣,却还含着淡淡的香。窗边几枝竹子攲斜在雨中,横斜的影子不时映在悬着的湘妃细竹帘上。“不错的地方……”曹操轻声称赞了句,稍稍收回目光见窗边摆着一扇小屏风,以素绢覆着。他伸手揭开那素绢,那屏风原是一幅画镶成的。
画上一个女子,一身青罗素锦的衣裳,鬓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举着的紫竹伞有致密的三十一骨子,天青山水绘一面,边缘还挂着莹润雨珠。她身后正是从这窗子看出去的景致,紫藤萝粉桃花,依稀是春光将老的绮丽景致。那画在一幅浣花锦上,粉彩墨色铺涂得精致,一笔一笔都是风华。瞳眸含漆玉,远眉倾远山。
他定定地看着画中的女子,似乎有一些话又在耳边响起。“我才发现,你的眉不用画也像极了远山。”笑靥如花的女子轻轻按下他执着眉笔的手,“那就别画了,再浓些,就不像了……”镜里的眉,镜外的人,各自成双。眼前的画中人与记忆中那抹倩影重叠起来,竟恍惚有些分辨不清了,可是……他不觉沉下脸来,毕竟她不可能是的……
曹操定一定神,回过头问蔡瑁:“她是谁?”蔡瑁一怔,“哦,她,她是公子带回府上的歌舞伎,原本是城中教坊凝香阁的红人,叫绛树。主公不喜欢她,曾经吩咐在下杀了她,在下觉得她也无辜,便故意放了她一条生路。如今刚得了消息,她现在江夏刘琦公子那里。”
曹操“哦”一声没再多问,只是眯着眼看着那画,喃喃地轻念:“绛树,绛树……”蔡瑁出了一身的冷汗,暗自庆幸绛树命大,定了定神又凑上前道:“丞相若喜欢她,只要修书一封送去,想来公子他也不敢不让……”曹操笑了笑,“何须去问他,待孤平定了江南,不过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不易得的?”
蔡瑁垂手附和道:“丞相说的是。”曹操吩咐一声:“来人,把这画取下来,送到我那里去……”放缓了的语调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小心些不要拆坏了。”
下人应了一声上前去取那画,曹操扶一扶腰间佩剑,转身问身后的将领:“刘备那里有什么消息?”将领低头答:“才得的快报,他们弃了新野,带着满城的百姓在往樊城方向去了,日行不过十里。”曹操冷笑一声,“刘备真是丢了性命也不愿丢那仁义虚名么,逃亡竟然还带着满城百姓。”他想了想道:“整军吧,孤亲自带兵去追。”
(1)陈圆圆《丑奴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