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而立,绛树走过去,却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深埋着头面色微红,不禁疑惑地轻唤道:“将军?”“嗯?”赵云回过头:“换好了就走吧,我跟你一同回府衙。”绛树略一怔,望向他道:“可是锦檀还不知道在哪里。”“已经差人去找了,一会儿就会来的。”赵云的目光似乎有些躲闪,“我们先出去。”
营中各处都已点上了灯,赵云却还是拿了一盏琉璃灯叫她拿着。绛树提着灯盏走在前头,听见赵云在后面拦了个亲兵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她一时好奇便留神细听,却听他说的是:“把那屏风后头的灯多撤几盏,换衣服的地方要那么亮做什么。”绛树初时疑惑,又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只觉得浑身都是一热。可是似乎也并不觉得恼怒,心中倒是确信他什么都没看,于是只恨自己不该听见那句话,脚步再不敢稍停。
赵云吩咐完了便跟上来,也没发觉她有什么异样,一同走了一段,就遇见了锦檀。锦檀竟也换过了衣服,身边还跟着许嘉,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吵吵闹闹,直到看见绛树与赵云在面前,才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赵云扫了一眼许嘉:“她们两个是你带进来的?”许嘉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解释。锦檀垂了头低低道:“是我逼他的。”“嗯。”绛树转头看向赵云,“是我们逼他的。”“罢了,一起回去吧。”赵云一推许嘉,“去牵马。”“哎!”许嘉一听他没有太过责怪,笑得很是欢畅,忙跑去牵了四匹马回来。
赵云在马上转身问绛树:“你能行么?”绛树想了想,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便笑笑道:“我没事,锦檀大约不太会骑马,将军照看她吧。”说着还悄悄向锦檀使了个眼色。锦檀明白她的意思,一时羞得不知该说什么,语无伦次了半晌,却听许嘉爽快地道:“没关系,有我在呢!”紧接着就一把拉过锦檀那马前头的缰绳,浑然未觉锦檀欲哭无泪地瞪了他一眼。
见此情形,绛树也无他法,只好同赵云并辔跟在后头。入夜的道路上行人很少,青石街道平整而宽阔,骏马踏着长街的月华,马蹄溅星霜。“你最近还是会想公子么?”绛树正看着前方的两个人打打闹闹,忽然听见赵云这样问她。绛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说,似乎有日子不曾想起了吧,可是想又怎样,不想又如何,总归不是她的罢了。她思索了片刻,认真地道:“我对公子已经没有想法了,从他拒绝的那一刻起,其实我也就死心了,只是需要时日来接受罢了。”赵云轻轻叹息一声,仿佛有些怅然似的,“这么说,你如今同初到这里时的心思并没什么差别。”
绛树一时不解他的意思,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沉默着。夏夜清凉,柔风阵阵吹来淡淡的香气,分辨而来有栀子玉簪的清新浅淡,玫瑰白檀的柔腻旖旎,似乎还有一点风干桂花的气息。桂花?绛树正有些疑惑,就见锦檀正往这里过来,手里拿了几串水晶糯米圆子。“给。”塞到绛树手中的正是裹了桂花蜜的,外头还撒着金黄的细碎桂花。
“大晚上的吃它做什么?”绛树摇摇头,然而想了想还是接下了。锦檀拿了另一串递给赵云,绛树看了一眼,不禁有些想笑,这一串和她自己手上剩下的那个一样是玫瑰做馅,半透明的晶莹外皮裹着里头嫣红芳香的玫瑰膏,分明是宛转娇羞的闺中心事。“不必了。”赵云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还是向锦檀微笑了一下,“我不太喜欢这个。”
锦檀略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转身策马回去了。绛树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将军可知道锦檀的心思么?”赵云侧头看她一眼,半晌没答话。绛树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多嘴,正想说点别的什么绕开这个话题,却听他答道:“我知道,不过……”他朝前方一扬下巴笑道:“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更合适么?”
绛树心头一松,亦随着笑起来,趁着这气氛好些,索性把整晚都在好奇的事情也问出了口:“对了,将军身边可有一位女亲兵么?”赵云略怔了怔:“你听谁说的?”“只是偶然听到的罢了。”绛树不由自主地望住他,“是真的吗?”“有没有不是最要紧的。”赵云亦转头凝望着她,“你觉得我会那样金屋藏娇、暗度陈仓?”“我没有。”绛树忙摆摆手,不禁脱口而出,“我相信将军不会的。”他回过头,仿佛极宽慰地一笑:“那就够了。”
回到府中已过初更了,锦檀一进门就嚷着累了跑回房去,许嘉还在门边等着牵马。“先回去休息吧。”赵云将马缰交到许嘉手里,向绛树道:“我过一会儿把药给你送过去。”绛树答应下,却没走开,等着许嘉牵着马去远了,才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那串水晶桂花糯米圆子塞进了赵云手里。“桂花性温,可以开胃解乏,我原本想秋天才好采了桂花来做点心或是泡茶,谁知今天恰好遇上了这个。”绛树看着他错愕的神色,含笑解释道,“将军白天练兵辛苦,就算不喜欢这东西,也凑合一下吧。”赵云低头望向手里那串圆子:“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拿着的?”
“是啊。”绛树向他眨了一眨眼:“所以将军这次一定要拿着了。”“好。”赵云笑了笑,“我拿着就是。”绛树满意地点点头,方转身回房去了。走得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仍站在原来的地方,含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绛树心头蓦地一动,匆忙回头跑开。夏夜雾气微凉,上弦月眉弯秀娥,回廊鸾铃音曲折处,正是好天良夜,夏意纷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