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给,只当我没说过这话就是了,到底没有夺人所爱的道理。”
中年人听完先笑了:“瞧瞧这一篇话说的,叫人哪好意思拒绝呢!那画我已经送了金老了,只要他老人家愿意就好。我也不要什么价钱,那画其实还不定是什么来历的呢。还是金老说的,汉末三国时候虽然也有诗意画肖像画兴盛,可那幅画挺奇怪的,并不细描人物形象,倒有些写意的感觉,画技似乎也不很高的。”
江筱想了一想,便晃着金老爷子的胳膊撒娇:“金爷爷,先不管给不给了,您先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吧,我长这么大,除了画像砖还真没见过什么汉代的真迹呢。”
“好好好……”金老爷子经受不住,转身叫儿子去取画,又对江筱笑道:“你就不用缠我了,你爷爷但凡能念叨一样东西那么久的,一定是真喜欢了。我受他这么大礼,哪好意思拂他的意,再者说咱们两家什么关系,谁收着不是一样,又不是见不到。一会儿看完了你就带走吧,既是我给你爷爷的面子,也当作是我跟你吴伯给你的礼,希望你到国外几年学业顺利。”
“那可太谢谢您了!”江筱笑得温柔而轻快。侍者捧着托盘走过来,盘里摆着倒上了酒的透明水晶杯,江筱随手拿了一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拿在手里,纤细的杯身如同一朵挺秀的郁金香花苞,她悄悄又看了一眼表,才过了半个钟头。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是德国晚秋清甜,淡金色的酒液柔顺而微甜。
闲聊间画已经取了来,水晶灯的莹光流下,把封着画的真空玻璃映得光亮耀目。画被摆在桌上,许多人围过来,吴伯一指画先开口:“你们看,这幅画是不是奇怪?”
江筱凑近了细看一眼,镶在里头的绘画薄绢历过千年,早不免残破了,画上的景致却还看得清。月光洒入一半庭院,一树零落的白梅半遮半掩了窗子,砌下是一丛一丛嫩绿的春草。窗上垂有绣线软帘,里头悬着的湘帘半卷,窗内又是一扇屏风。这般重重叠叠地隔着锦纱帐素绢屏,旁边有一个模糊的女子背影,红罗绿钿,步摇参差。她独对着案边红泪累垂的灯烛,背影纱笼之下,不尽风露娉婷,更觉不尽清愁。
身边的人已经议论开了,都说不似汉风,倒画得像唐宋诗词的意境。如晚唐花间派,或残唐五代宫体诗,乃至宋代婉约词,都有相似的。又有懂画的说画功并不像是名家手笔,且没有题跋落款,众人说得热闹。江筱怔怔地看着画,隔着千年的时光,却觉得那情景仿佛无比清晰地现在眼前,绵延的春草,博山里的兰熏,岁月沉淀成沉沉的落雪……脑海中忽然转过无数纷乱的念头,光怪陆离。
金老爷子见她愣着,轻轻碰了她一下:“怎么倒看傻了?还等着你评一评呢。”“金爷爷别打趣我。”江筱忙回过神,“当着这么多见多识广的前辈,我更不是专业学过这个的,哪敢班门弄斧。”
金老爷子摇头:“这会儿你又装乖了,你从小就被你爷爷带着跟我们这些老头子玩,耳濡目染的,书画上懂得不少了。现在这画反正也没人知道原委,你就说说你的看法,谁又能说你一定是错了呢。”
“那我可就胡说了。”江筱笑笑,“我觉得,这画重在是那个年代的东西,虽不是名家之作,却也清新别致值得一赏。至于这意境,的确更像是唐宋婉约词,不过,这千百年来的闺阁之思,大概也都是相似的,不过是汉代写这些题材的不及唐宋多罢了。”
“依你的意思……”金老爷子若有所思地沉吟,“这画就是画的闺阁女子相思之情了?”“我是这么猜的,这画都被我说得小气了。”江筱含笑停了一下,想了想又接着说:“我还觉得,说不定这画就是画中这个女子自己画的呢。像《牡丹亭》里,杜丽娘不就自描画像么?”
“嗯。”金老爷子摸着下巴点头,“也有道理。”江筱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晃一晃手中的水晶杯,又幽幽地开口:“我刚才倒想起来前几天看见过一首词,挺像这画的感觉。”“是吗?”金老爷子兴致颇高,“是谁的词?你念念。”
“是冯延巳的一首《菩萨蛮》。”江筱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一字一句地慢慢念:“沉沉朱户横金锁,纱窗月影随花过。烛泪欲阑干,落梅生晚寒。宝钗横翠凤,千里香屏梦。云雨已荒凉,江南春草长。”
“像倒是很像,词里这些意象画里几乎都有。就是不免太悲了些,听这最后一句,不像思妇,倒像弃妇了。”金老爷子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好了,咱们也别猜这个哑谜了。人到得差不多了,正经该开始了。这个画收起来吧,回头给筱筱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