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节,一个西方人的节日。我到花店给67岁的父亲买了一束康乃馨,这是我和父亲之间少有的浪漫。
父亲小时候很苦。上个世纪的1942年,那是一个战乱的年代,我的家乡闹旱灾,为了寻找生路,三岁的父亲随着爷爷、奶奶被迫逃荒去了日本人霸占的东北。而在那里,生活依旧饥寒交迫,处境极其悲惨,二十多岁的年轻的奶奶因为饥饿和病痛,过早的抛下幼小的父亲匆匆离开了艰难的人世间。年幼丧母,是人生的一大不幸。几年后,是爷爷一个人带着父亲一边讨饭,一边赶路,历尽千辛万苦,徒步回到了老家,并一直没有找新的老伴。
10岁那年,家乡解放,生活出现了转机,父亲上了学,并从小学、初中一直读到师范。在学校里,父亲很刻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当过班干部,还选上过县里的人民代表。在老家墙上挂着的相框里,有好几张父亲上学时的照片,留着分头,非常的英俊潇洒。走出校门,父亲当过老师、机关干部,后来当过乡长、书记,还当过县里的局长。小时候,我在村里读书时,同学们都说我有一个在外面当官的父亲。
在我童年的印象中,父亲好像一直在外忙于工作,很少回家,连着几天呆在家里的日子,只有春节那几天,那也是我们最高兴的日子。到了腊月二十八、九,父亲回来了,置办的年货,装满一个纸箱子,用绳子捆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里面有肉、有鱼,有鞭炮、有过了年走亲戚用的点心,还有年画,父亲总是把家里黑糊糊的墙壁贴的很新鲜。过春节那几天,父亲总是非常的忙碌。节前要煮肉、炸肉炸鱼,还有贴春联。父亲写的一手很好的毛笔字,是那种比较正宗的隶书,那几天,总有许多的邻居拿红纸来,父亲写的春联常常摆满一地。年夜饭都是由父亲来做,大大小小的十几碗。节后也非常紧张,许多的亲戚,只有父亲一人去走,而且还十分偏远,尤其是遇上下大雪的日子,路不好走,所以非常辛苦。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人到中年的父亲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承受的压力都很大,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尤其是父亲操持着在老家还盖了两座房子,受了许多的磨难,付出了许多的心血,很不容易。
父亲在外干事情一直很认真,处事始终谨慎、小心,几乎把整个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30多年的官场生涯,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政治运动,经历了许多的是是非非,经历了许多的坎坎坷坷,父亲一直很保守、很低调。在各个单位,和人相处的都很好,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当局长那会儿,快50岁了,单位里有车,但他回农村老家总是骑自行车。我参加工作后,有时碰上他过去的老同事,都说他是个本分、老实的好人。
父亲在46岁那年,遭遇了一场车祸。是随县里组织的一个到胶东参观的团队,有许多辆车,父亲坐在中间的一辆面包车上。当时正是黄昏的时候,一个骑车的小姑娘突然插上公路,司机本能的一打方向盘,高速行驶的面包车撞上了路边的大树,又直接弹回来,在路面上打了好几个滚。父亲当时坐在车子的最后一排,像扔出一件棉袄一样,瞬间从后面飞出了车外。急忙送到附近的高密医院,断了四根肋骨,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我在那里也陪护了一个月。那真是一场令人心惊肉跳的大难。
父亲57岁那年离开了工作岗位,60岁办了退休手续。先是在家伺候年迈患老年痴呆症的爷爷,一开始每天陪着在机关的院子里溜达。最后一年爷爷不能下地活动了,整日躺在床上,父亲24小时守在爷爷的身边,喂水喂饭,端屎端尿,照顾的非常用心。爷爷在86岁那年平静的去世。
这几年,父亲的日子比较有规律,也比较轻松。住在县委机关宿舍里,每天早晨散散步、打打太极拳,上午到外面超市里看看。晚上和母亲到街上转一圈。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看电视。
父亲干活比较机巧,早年自己组装过一台收音机。家里的电器,还有线路、插座、开关什么的有了小故障,他都自己修的十分妥帖。父亲还经常下厨房,做的一手好菜,有时周末或者节假日,我和两个弟弟家上门,他都亲自下厨。
在我的眼中,过去的父亲很严厉,很少看见他的笑脸,我和他交流的也不多。我参加工作后,在单位里也忙着自己的事情,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主要是在节假日里。这些年,父亲的心态宽松了许多,人也变得非常随和了,在他有皱纹的脸上,时时堆满了笑容。我和父亲的交流也多起来,多年的父子成兄弟,记得有这种说法。尤其对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更是宠爱,使劲的惯着,祖孙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其乐溶溶的感觉。
和父亲相比,我生活的道路顺畅得很多,受的累少了很多,吃的苦也少了很多,不知道长大的儿子以后如何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