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

    1

    杨树生大学毕业后，来到横江市蓝冰啤酒厂当了名维修工程师。

    蓝冰啤酒厂坐落在市郊长江边的竹笠山下，满山美景使杨树生倍感亲切，他小时候在外婆家的乡下生活过，那里也有座竹笠山，但比这里的竹笠山要大得多，毗连几个乡。

    杨树生在蓝冰啤酒厂干到第三年，月薪增长了两百元，爸妈叫他把新增的工资存起来，以备日后娶老婆。杨树生早就青春躁动，当然知道娶老婆是什么含义。

    和杨树生共同租住一个小屋的两个哥们另有说法，他们认为杨树生不如花钱去参加成人自学考试，再拿个营销专业的高等学历，以后改行搞销售比搞维修挣得多，只要发了，就不愁找不到老婆。

    杨树生觉得哥们说得极对，多挣钱是青春派的真理，决定按哥们说的拼一把。他自学三年考了个大专营销文凭，如愿当上了营销部的销售经理，年收入增加两万多元。销售部的头头说他如能拿到营销专业的本科文凭，就有可能提拔当地区经理，收入将成倍增长，他决心继续攻读。

    一个星期天下午，杨树生正坐在竹笠山下的江边看书，一个披着长发，戴着眼镜，穿着短裤和牛仔布短夹克，肚脐眼漏在外面的姑娘，扛着钓竿，背着鱼篓，闲悠悠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忽又快速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看，说：大哥，能麻烦你站起来一下吗？

    杨树生瞄了姑娘一眼，觉得这姑娘摸样特卡通，好像神经质，或是二百五，要不就是江里冒上来的江妖。心想我干嘛要站起来？他故意低下头，继续看书。

    姑娘却站着不走，嘴里嘀咕着：耶好玩好玩，请他站起来一下也不肯，真真呆好玩

    杨树生被惹烦了，心想这江妖是尼姑念经，喋喋不休，诚心不让人看书，气得一蹬腿就站了起来，准备开溜。

    姑娘拍着手轻声说：啊——酷，这人呆酷，身高一米八不肯定是一米八三！

    杨树生感到非常惊讶，心想这江妖眼睛够毒，是贼眼，眼光一扫就能准确看出一个人的身高。但他什么也没说，甩腿就走。

    姑娘拦住杨树生说：大哥，你别走，陪我钓鱼。

    杨树生小声说：你发烧啦！

    姑娘认真地说她平时非常正常，现在确有那么一点呆兴奋，说着就朝江里抛下了钓钩，硬按着杨树生往下坐。

    杨树生涨红着脸，弓着身执意要走。

    姑娘捺住杨树生说：你不能走，我万一钓到一个江猪，被它拖下江还不呆呆地喂鱼啦！你留在这里可以帮我一把，不仅江猪逃不掉，也能救我一命，那多浪漫，向来都是英雄救美人呆对是吧？

    杨树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你是呆瓜！我要看书，哪能和你一样无聊。

    姑娘说：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无聊，一定有聊，而且聊得呆现代，呆文艺，而不腐败。

    杨树生决然站起来，夹着书就走。

    姑娘抽过杨树生腋下的书，瞄了一眼，说：哦，经济学简单！你现在陪我钓鱼，我晚上帮你把整本书的要点拎出来，你看了我拎的要点至少能考六十分以上。这是自学考试课本，自学考六十分和一百分都是呆一样，拿到了文凭就全国人民万岁！

    杨树生白了姑娘一眼，坚决要走。

    姑娘狠命拖住杨树生说：你不相信我呀？我大言不惭地告诉你，若干年前我是女神童，我本科上的是少年班。

    杨树生瞪了姑娘一眼，满怀狐疑。

    姑娘掏出名片递给了杨树生，她叫王蓉，硕士，某大银行信息部的副经理。杨树生看过姑娘的名片摇了摇头，暗想这黄毛丫头竟是硕士，副经理？

    王蓉：你好像不信？那你现在就打电话到我们银行里去，一问便知，我在我们银行里呆出名。你别看我不起眼，已经二十三岁半，工作都三年了。

    杨树生闭眼一想，王蓉要真是少年大学生，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世界这么大，什么奇人都有，看她的神气样，聪明是无疑的，就是言行太不常规。看来今天真遇到了江妖，恐怕是走不掉了。他只好不情愿地坐下来，拿回了自己的书，神态就像一个手握经卷的菩萨。

    王蓉安静了片刻，马上又对杨树生说：我给了你名片，你应该礼尚往来，也给我一张名片啊！

    杨树生并不吭气，掏出一张名片丢给了王蓉。

    王蓉捧着杨树生的名片朗读道：蓝冰啤酒厂销售经理，杨树生。不错，这工作不错，收入比一般人多，算是一个小白领！做销售这工作呆好。

    杨树生仍然一言不发。

    王蓉：你的名片上怎么只有电话，没有电邮或是qq之类，要是有就呆好，我们以后可以上网交流。

    杨树生：我没有电脑，哪来电邮和qq那些穷玩意。

    王蓉：抱歉，抱歉，我不知情，请多多原谅。

    杨树生想，这个江妖好像也知道一点人情世故。

    忽然，王蓉看到钓线上的浮漂在水面上悠荡了两下，她弓起身划着手叫杨树生赶快过来帮忙。

    杨树生站起来与王蓉一起拉上了钓钩，原来只钓了一个小鲹鱼，不超过两寸长。

    杨树生嘲讽说：哦，不错，真不错，没钓到江猪，但钩住了一个小江妖！

    王蓉蹲到地下，小心翼翼地取下小鲹鱼嘴上的钓钩，用双手捧着小鲹鱼走到江边，把它放生了。她迅疾回到原处，重新把钓钩抛进了江中。

    当王蓉扯着杨树生再次坐下时，发现杨树生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江水，好像猛然得了精神分裂症。她赶快向杨树生解释：大哥，你呆不理解是吗？这么对你说吧，我是友情垂钓，上钩不上钩全凭感情，如果真有多情者上了钩，不问大小，都把它放掉。长江里的鱼日益减少，钓到鱼不放生那就呆无知，纯属道德低下，行为可恶。

    杨树生：你好像还有点素质，也有点善心。

    王蓉：荣幸，本人受到了一个靓仔的呆追捧！

    杨树生没了下言，他不想与王蓉啰嗦，啰嗦多了脑子一定会长包。

    王蓉却不停地和杨树生说话，说她跟杨树生呆有眼缘，看着杨树生觉得呆养眼，心里发亮，身上长鸡皮疙瘩，所以她要拉着杨树生同钓大江流。

    杨树生一肚子气，冲着王蓉说：你太奇妙，看到使你心里发亮的人就强人所难，幸亏你不是殡仪馆的火化工，要不你看到死人养眼还要把他拖起来陪你逛半天大街。

    2

    王蓉忽然问杨树生：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看到你心里发亮吗？

    杨树生狠狠地甩了甩头，什么也不说。

    王蓉说是杨树生黑黑的皮肤照亮了她半透明的心。

    杨树生觉得王蓉十分荒唐，愤愤地说：你别说胡话，我知道自己长得黑，从不想祸害人民群众。你这种人只喜欢高富白的男人，何必挖苦我，当心我剜你嘴巴！

    王蓉大笑起来，说：大哥，你呆老外，只有俗人才喜欢高富白的男人，那算什么玩意，土得冒腥气，缺少风味。高富白就是富强粉发的高级白馒头，谁稀罕那玩意，新潮女子都吃面包、蛋黄派、巧克力。巧克力就是你这种颜色，对不？现在有些女人乱赶时髦，崇拜狂浪派、野兽派、富豪之类的男人，狂浪派和野兽派都不是什么好玩意，有钱的男人靠不住。黑皮肤的男人呆阳光，是天造地设，有泥土般的壮美，这种男人叫大地派是我的追求。

    杨树生不禁汗毛倒立，觉得王蓉说的全是外星人话，就说：我外婆那里的农村人干活都晒得很黑，那不连老头都是大地派呀！

    王蓉乐呵起来，拍着手说：大地大哥，你了解农村，呆有良心，呆好。我一眼就看出你有原生态基因，长得旺盛，但无公害，像庄稼一样可爱，眼睛没有邪气，表里如一，标志大方，人见人爱，又呆安全，可以美化环境，可以美化世界，可以美化女人的灵魂。

    杨树生苦笑着，觉得王蓉超另类，狠狠地甩过一句：能美化女人心的是大款，我是一个打工的，女人看到我扭着屁股就跑了。

    王蓉狠狠地摇了摇头，说：我决不能与你苟同，本人就呆爱你这一款。

    杨树生目无表情，无言以对，心想这个江妖肯定是痴货，要不就是失恋了。他说：你是闲着没事拿我解闷，你要高学历有高学历，要高收入有高收入，能爱我？不如直说了是诚心涮我！

    王蓉翻着白眼，显得很郁闷，说：哦原生态也有缺点，死心眼！大地大哥，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再说我爱不爱你！

    杨树生只看江水，不看王蓉。

    王蓉：你看呀，看呀！我正正规规是骨肉长的，不是烂泥做的，看不化。

    杨树生心想我不看她好像今天天就不能黑，到现在我还真没正眼瞅过她，就瞪眼盯着王蓉，不觉心里大惊：我的老亲娘吔，这江妖长得真美，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高挑又匀称，曲线突出有度，面如二月水红色的杏花，两眼清亮含情，鼻梁挺直，嘴像一粒诱人的红樱桃，潇洒里显露着才女气质。美人，现代派的酷美人，属世界级。他不免发起呆来，心想这种美女能令菩萨动凡心，跟他毫无关系。这世上有数不尽有钱有势的美男，这等江妖哪会跟他飙到一起，不要白费心思，浪费了青春没人赔。但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心在打颤，身子发抖，不能自主地捱近了王蓉，压根就不想走了。

    王蓉看看杨树生，不禁得意起来，说：你犯傻了不是，这就说明你看出我是诚心爱你而你也呆爱我。哈，我就不信你不爱我，我是谁呀？我才貌双全、品质优秀。你大胆地爱我吧，这是上帝和我的共同呼唤，我的青春从没如此呆燃烧过。

    杨树生叹了口气，慨然对王蓉说：我和你不搭界，本人生来是棵旷野的柳，命里没有大街的玉兰花，只配荒原上的狗尾巴草。

    王蓉顿时高谈阔论起来，如一江洪流滔滔不绝，说杨树生缺少自信，硬要分什么大街和旷野，人没有贵贱高下，既然能配狗尾巴草就能配玉兰，配上玉兰叫美丽加美丽。

    杨树生觉得王蓉可能是夜里睡落了枕，把脖子上的大筋扭偏了，尽说歪话，不想听她东扯西拉，继续看自己的江水，发现太阳漂在西边的江面上泛红，时间已经不早，他毅然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

    王蓉叫杨树生别急，等她把钓钩收上来一起走。

    杨树生好像什么也没听到，扭头而去。手脚麻利的王蓉说着话就收好了她的钓钩，与杨树生一起离开了江边。他们走上公路时，王蓉在一辆漂亮的奔驰吉普车旁站了下来，请杨树生搭她的车一起走，杨树生说不用，他就住附近。

    王蓉自个上了车，旋即又下车叫杨树生把课本给她，她晚上要将书中的重点拎出来，帮杨树生把被她耽搁的时间补回来。

    杨树生迟疑着，欲转身走开，王蓉把他手中的课本夺了过去。

    王蓉准备上车时，又站住，对杨树生说：见到你呆高兴，你也高兴吗？大地大哥——

    杨树生随口回答：我感觉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王蓉上了车，放下车窗，伸出头来对杨树生说：大地大哥，请你放心，我明天中午就把书还给你。

    杨树生连气也没吭就默默地走了，心想你找不到我，我书也不要了，去找人借一本。

    王蓉是个很认真的人，她当晚草草吃了一块面包，喝了杯牛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打开杨树生的经济学课本快速地看起来，边看边用红笔把重点标了出来。她扫完整本书又把原理、概念、论点做成了题目，一一打印好，弄到凌晨三点多才结束。

    这晚，杨树生老是觉得王蓉的酥手在搔他的心，搔得他魂不守舍。他的课本被王蓉拿走了，无事可做，就蒙上被子睡觉，同住的哥们都上夜班去了，小屋古怪沉寂。他心烦意乱，睡不安宁，只好爬起来走到江边，怅然相看一江浑茫月光细碎。他想着王蓉，那江妖多么杰出，一万个女人里面难找到一个，小时候还是女神童，以后生出孩子来肯定也是漂亮的神童。管她生不生，能和她一起睡觉肯定不打呼噜他想着，想着，嘴角流下了口水也舍不得擦，好像那是能解馋的美味。是啊，美女就好像美文，难遇更难求，哪有不爱美女男的人。而他一身穷酸味，能得到江妖那样的高端美女吗？他想多了就犯迷糊，迷糊了又惊醒过来。他觉得世人说得极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经女人一撩拨就不知东西。他用拳头狠命敲自己的脑壳，越敲心里越冒傻气，直到被江风吹得遍身寒栗才返回了小屋，一夜未眠。

    第二天中午，杨树生陪一个客户吃过饭回到小屋里，刚在床边坐下，就听到王蓉在门外喊：大地，在吗？

    杨树生兀然惊恐，准备把王蓉堵截在门外，不要让江妖冲进来看到了他的寒舍，那两个上夜班的家伙在睡觉，江妖进来了难免要说话吵醒他们。

    可是，杨树生还没挪步，王蓉已拿着经济学课本和一一沓纸页破门而入，揶揄地说：不错，呆不错，这个窝还算豪华！

    两个睡觉的家伙听到屋里有年轻的女子在说话，以为是做桃花梦，刷拉拉都翘起了头，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同时坐起来，绷着死鱼眼，盯着王蓉。

    杨树生一脸尴尬，无奈地看着王蓉，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你怎么找到我的呀？

    王蓉把书和纸页扔到无人的床上，认定那就是杨树生的领地，说：好找，你这种人好找！我是向美女们打听的，只问了三个人，就搞清了你的庙在哪里。因为美女呆关注美男，这叫顺着水花抓鱼。

    杨树生怕王蓉还要放出什么更龌龊的厥词来，成为同住的两个家伙日后攻击他的炮弹，就赶快转身往门外走，王蓉跟着他而去。

    两个睡觉的家伙同时叫起来：妖精——

    3

    王蓉出了门就对杨树生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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