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似的。父母包括爷爷奶奶见了奖状总要夸奖一番,无非是些功利性的美好希冀,却让我的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奖状要等到扫房以后才能贴上去,一般小年过后,家家户户便会选一个晴好的天气来打扫一年来的尘埃与晦气。我们一家四口(还有我的妹妹)先把屋内所有能搬的东西全部转移到庭院里,实在搬不动的诸如柜子和衣橱只能在上面铺好苫布或者尼龙袋遮挡污垢。两把笤帚绑在长长的木棍上,父母各举一根扬着脖子寻找蜘蛛网和一年来积累下的尘土和其他污垢。我和妹妹拿着扫炕用的小笤帚或者鸡毛掸子在够得着的墙角旮旯郑重其事地用功,但我们打扫过的地方很多时候需要父母返工。其实我们俩最主要的任务是扫房以后的擦玻璃,窗户才是我们的用武之地。腊月的阳光有些稀薄,透过玻璃更显得脆弱,简直能够与其正视。我们用父亲不爱喝的酒来擦玻璃,湿抹布蘸上一些涂抹整块玻璃,将各种污垢稀释,然后再用干布用力擦拭完毕,玻璃变得异常明亮清晰,就像没有装玻璃一样。
腊月的最后几天,父亲不再出去奔波,而是和母亲开始准备年货。从集上买来二三十斤猪肉(一般是硬肋和后腿部分,肥瘦都有),顺便割上两三斤牛羊肉,用来包肉丸饺子。各种蔬菜(韭菜、芹菜、绿豆芽、黄豆芽、青椒、菜花、蒜薹等等)被母亲放在透明的塑料袋里,扎紧口袋嘴以保持新鲜。瓜子、花生、糖块、苹果、香蕉和磨盘柿这些除夕夜才能吃的好东西放在带了锁的柜子里,不过某个晚上母亲禁不住我和妹妹的软磨硬泡会拿出一些稍微满足一下我们的欲望。肥大的鲤鱼在拥挤的大盆里翻腾着,父亲在门外磨刀霍霍,对象是两只公鸡。它们并不知道大限已到,依然悠闲得在院里来回踱着方步。杀鸡讲究稳准狠,一刀就要割破气管,否则鸡血不能放出淤积在肉中,鸡肉的味道会大打折扣。有一年父亲杀鸡时走了手,还没割破气管,公鸡挣扎着从父亲手中跑了出去,并且一跃飞上了墙头。脖子处的伤口还在流血,它大义凛然站在墙头反抗似的大声吼叫,充分捍卫着生命的权力,表示着对我们以怨报德的极大愤概。母亲宅心仁厚,她有些无奈地对公鸡说,谁让你本是盘中餐呢,这话在她给鱼开膛破肚时依然适用。我想母亲不信佛真是太可惜了。
收拾好的鱼和鸡要在除夕夜前一天下午炖好。那天中午吃的是牛肉或者羊肉馅的蒸饺,那才叫真正的肉馅,除了放些香菜佐味外,全部是肉。它们将饺子皮撑得满满的,像怀孕的肚子腆腆着。筷子刚用劲儿,还没彻底夹开,一股油便迫不及待冒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慑人的香气。煺毛开膛后的鸡和猪肉先放进锅里煮烂,煮好以后就开炖了,半透明的宽粉条和大块的土豆放进锅里时,整个庭院整个村庄被肉香包围得密不透风,随便吸口气都能香个跟头。
大年三十的午饭最是丰盛,碟碟碗碗挤得圆桌上缝隙全无。拿起筷子我真不知道该伸向哪只盘碗,往往肚皮已鼓鼓得像熟透的西瓜时还有几样菜没有尝呢!记忆里过年时的天气已有变暖迹象,遥看门前柳树多半透着暗黄色,白杨树的枝头上排着暗绿色的花骨朵,等到燕子飞来时,猩红色的杨树花像毛毛虫一样吊在树枝上。吃过午饭,零星的鞭炮声偶尔响起,像是为着午夜的鼎沸提前作了预告。傍晚,年度最后一次日落悄无声息上演,人们正在灯光和哈气中欣慰地笑着,门框上的对联写满吉祥和祝福,狗们在窝里啃着骨头。我正仔细端详着每个饺子,一个接着一个夹开却不吃,扒拉开里面的馅瞪大眼睛寻找着,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2005年11月29日
海淀知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