侣共同寄生人世三百年,不能相见相识。
我们必须要努力扮演一个“人”的角色,演出他的喜怒哀乐,演出人之常情,演出人类所谓的优秀品格,演出人类的种种才能,演出一个人拥有的责任和生命轨迹。
但是,每个被寄生的身体都要承受孤独的命运,最后死于青春。
三百年后,我们才能触摸到对方的身体,继续相爱。
寄生鸟通过交合来延续生命,再次获得一千年的自由时间。
“三百年。”他盯着我的眼睛道,语气轻得像深山里清晨湖面的薄雾。
我点头。我也忘了这是第几个三百年,头脑里轻轻一晃就是千万年风一样的时光。
我想我们是一直相爱着的,亦是那种真挚的爱情。从那时,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看多了人类脆弱的爱情,我想:为什么我们之间的爱情比这山山水水更经得起沧海桑田。
他从后面抱住我,我们一同往下看去,把我养大的两个生物“爸爸”和“妈妈”冲进了人群,妈妈晕了过去,爸爸也痛哭起来。
“为什么呢?”我喃喃道“每次活着,我都是那么努力地把快乐带给他们,并且像一个争气的小孩子那样让他们感到自豪。”
“多少次的快乐也比不上一次失去它们的痛苦,人类总是这样看不穿。为了让他们好过些,在你出生的时候我曾去告诉过他们,你会死于十八岁——我们约定的时刻。其实我只是想去听听你学出来的婴儿的哭声。呵呵,没想到他们竟然十八年都没有看开这个问题。莫非他们没有相信么?”
“不,他们是相信的,我经常在深夜听到他们的谈话。”
“哎,”柯柯张开嘴打个哈欠“我对人类的事情没兴趣,三百年来,不论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人类的世界都是一样无趣极了。”
“所以竟想到去做道士?”
“做了太多角色,这次干脆随便些。我十岁时父亲死于贩毒,从此母亲在精神病院待着。我走遍了这个世界,在每个可以歇息的角落刻下了你的名字。”
他还是一样的孩子气。几亿年都不会变,我盯着他的脸,突然感觉模糊起来。
我赶紧偏离开视线,轻轻道“人类是复杂的动物,有很多人活得痛苦,尽管他们在不停前进。”
“嗯,他们的感情或其他东西是有对立面的,永恒和瞬间,快乐和痛苦,信仰和背叛,善良和邪恶,空虚和充实,爱和恨,出生与死亡,富有和贫穷,追求和安于平庸,拥有和失去,有某种性格,某种思想,某种认识,某种行动,某种寄托,然后执着于某种东西,如果成为这种东西的奴隶,那么就会痛苦,人因为“拥有”而变得不自由。”他眼睛望向彼方无尽头的天空“而我们就好多了,不是任何东西的奴隶呢。”
“也许吧,”我突然露出了人类的表情,是那么忧伤。“也许我们己也是自由的奴隶。”
他没有叹气,只是悠悠道:“或许我们和人类一样,都不是某种东西的奴隶,因为有时,我们是在爱着那些“奴役”我们的东西,不是吗?所以在尘世亦有超于我们之上的和快乐。”他停顿良久“幸福也许不因时间久远而升值,但我会一直爱着你的,一直一直就被它捆绑。”
我看着他,微笑不语。身体轻轻靠过去。
我们紧紧拥吻,慢慢飞到蔚蓝天空的尽头,忘掉了尘世的所有缘起缘灭。
“喂。”
“嗯?”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啊。”
“我好想像人类那样活到老然后死亡。”
“嗯,那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