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爷爷是棵树,顶起一片天。爷爷是树根,踏出一方地。在树荫下,幸福自然来。 枇杷原本生长在乡间,在乡间扎根,在乡间抽枝,在乡间开花结果,却大多在城市的集贸市场和水果店里成熟。每到枇杷上市的季节,城市的大街小巷就挤满了黄澄澄的枇杷,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很特别的甜香。
嗅着枇杷的甜香,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爷爷——一个名字叫树根、已过世多年的乡下老人。奶奶在世的时候曾经对我说,爷爷年轻时也很帅气,脾气又好,要不然她也不会置千金小姐的身份于不顾,从大户人家跑来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填房。奶奶的话让我感到迷惑,因为从我记事起,爷爷就已经不那么帅气了,脾气也不太好,在我的印象中,他清瘦、干练、任性固执、从不低头,活脱脱就是一棵倔强的老树根。
小时候,村里一左姓人家种有一棵枇杷树,每到麦收季节,枇杷树上就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引得大人孩子垂涎不止,村里许多人都喜欢到枇杷树下去转悠,以期主人发善心摘几个来尝尝。爷爷却从来不准我去讨要,眼看别的孩子讨来枇杷吃得津津有味,爷爷总是说,咱不吃别人施舍的枇杷不会掉一块肉,但要是讨来吃了就显得没骨气了。小孩子其实很难懂得“骨气”两个字的含义,当年,我之所以能够压制住对枇杷的渴望,更多是由于爷爷承诺过我们家也要栽枇杷树,而且,要栽好多好多的枇杷树。
翌年,爷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批枇杷树苗和棕树苗,在房前屋后密密麻麻地栽了。我以为,自家有了枇杷树,就该有枇杷吃了吧,哪想枇杷苗要长成枇杷树竟是如此漫长。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又过去了直到我最终走出山村到远方去求学,我家的枇杷树仍没有挂果。
爷爷种下的枇杷树生长在我的童年梦中,而家乡土地上那些漫山遍野的棕树则生长在我的记忆里。
棕树是川西北丘陵最常见的树种,它浑身是宝,乡下人非常喜爱它。春天,棕树会长出一个又一个棕籽包,每一个包里都有成千上万粒柔嫩的棕籽,在困难年代,那些金黄色的粽籽曾经是青黄不接时乡民们赖以生存的粮食,救过很多人的命。如今,人们早已丰衣足食,很少再拿粽籽当主食,但老一辈人仍怀念粽籽的味道,偶尔还会采一些来,仔仔细细地烹饪了当美食待客。我尝过那味道,真的很鲜美,用舌尖轻轻一添,就能够感觉到整个春天的味道。到了夏季,粽籽成熟了,开始变大、变硬,每一粒都有小弹珠那么大,圆圆的,黑亮黑亮的,象菩提珠,读小学的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子们都喜欢拿它当弹珠玩。秋天是割棕的季节,这时候,附着在树干上的网状棕纤维已经完全成型,得用刀一片一片地割下来,这样棕树才会不断长高。割下来的棕网千万不要扔掉,那可是宝中之宝,可以用来搓棕绳、扎棕帚、缝制棕蓑衣、编织棕簸箕是乡村里大多数家什的主材。
爷爷是搓棕绳的好手,每年由他亲手搓出来的棕绳都不下千条,如果兴致高,他还会编几件棕蓑衣,打几个棕簸箕。那时候,乡下很清苦,既没有广播,也没有电视,爷爷白天出门下地,晚上回家就搓棕绳,整个冬季大抵如此,很少见他忙乎过别的。
搓棕绳是完全一门手工活,靠的是掌上功夫,要使搓出来的棕绳匀称、结实、美观,手掌间的力度就必须合适。如果太用力了,搓出来的棕绳会象麻花,七弯八拐的很难看;如果用力不够,搓出来的棕绳就象大姑娘的辫子,松松垮垮的不经用。爷爷搓棕绳很讲究,一是备用的棕要梳理得细,一丝一缕都不能马虎;二是棕的湿度要适中,太燥太润都不能用;三是搓的时候要一心一意,决不能心猿意马、左顾右盼,更不能一边唠嗑儿一边搓绳。有这么多讲究之后,爷爷搓棕绳的过程就不再是一项简单的劳动,而变成了一桩神圣的仪式。
我小的时候,爷爷还不显老,干起活儿来干净利落,效率特高。晚饭过后,爷爷就独自搬了小板凳到阶沿边坐下,就着堂屋里油灯渗出的光亮开始搓绳,搓一截儿就从屁股后面露出一截儿,那情景就如同突然间长出了一条“小尾巴”等到一盏灯油耗尽,爷爷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也堆成了一座褐色的小山。夜渐深,该收工了,爷爷站起身,打个哈欠,回头看看亲手搓成的棕绳,脸上露出疲惫且欣慰的笑。
棕绳搓好了,除了留下一些自用,再给左邻右舍送一些,还剩下很多,爷爷就把它们拿到市场上去出售。早些年,在乡场上,爷爷搓出的棕绳一直享有很高的声誉,看的人多,买的人也多,尽管价钱很便宜,总有些收入。爷爷不太看重收入,最爱听别人的夸奖,几句话对了路数,爷爷连卖带送,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堆棕绳给打发出去了,等回了家一合计,才发现连本钱都没有收够。不过,反正是自家田边地头长出来的,没有自己掏钱赚吆喝,爷爷也不在乎有没有赚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一年年长大,爷爷也一年年变老了,我小学毕业那年,爷爷正好70岁。爷爷说,我的孙子上中学了,了不起呀,应该叫你秀才了,当了秀才的人可不能再寒碜,等爷爷卖了棕绳就送你一个文具盒,还要送你一支崭新的钢笔。
爷爷许下的这个心愿让我激动了很久,我逢人就说,等着瞧吧,我就要有文具盒和新钢笔了。一时间,惹得同村的孩子们羡慕不已。可是,爷爷的许诺并没有及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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